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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醫方 (二十七)治瘧疾方-- 精校正體版

醫方·(二十七)治瘧疾方

加味小柴胡湯

治久瘧不愈,脈象弦而無力。

柴胡(三錢)黃芩(二錢)知母(三錢)潞參(三錢)鱉甲(三錢,醋炙)清半夏(二錢)常山(錢半,酒炒)草果(一錢)甘草(一錢)酒麴(三錢)生薑(三錢)大棗(兩枚,捭開)

瘧初起者減潞參、鱉甲。熱甚者,加生石膏五六錢或至一兩。寒甚者,再加草果五分或至一錢。(神麴皆發不好故方中用酒麴)

瘧邪不專在少陽,而實以少陽為主,故其六脈恒露弦象。其先寒者,少陽之邪外與太陽並也,其後熱者,少陽之邪內與陽明並也。故方中用柴胡以升少陽之邪,草果、生薑以祛太陽之寒,黃芩、知母以清陽明之熱。

又瘧之成也,多挾痰挾食,故用半夏、常山以豁痰,酒麴以消食也。用人參,因其瘧久氣虛,扶其正即所以逐邪外出。用鱉甲者,因瘧久則脇下結有痞積(方書名瘧母實由肝脾脹大),消其痞積,然後能斷瘧根株。用甘草、大棗者,所以化常山之猛烈而服之不至瞑眩也。

或問葉天士醫案,其治瘧之方,多不用柴胡。其門人又有根傳之說,謂不宜用柴胡治瘧。若誤用之,實足僨事。其說果可信乎?答曰葉氏當日聲價甚高,瘧原小疾,初起之時,鮮有延之延醫者。迨至瘧久,而虛證歧出,恒有瘧邪反輕,而他病轉重,但將其病之重者治癒,而瘧亦可隨愈,此乃臨證通變之法,非治瘧之正法也。至於病在厥陰,亦有先寒後熱,出汗少愈,形狀類瘧之證。此係肝氣虛極將脫,若誤認為瘧,用柴胡升之,凶危立見。此當重用山萸肉,以斂而補之,是以《神農本草經》山茱萸,亦主寒熱也。葉氏門人所謂,誤用柴胡足僨事者,大抵指此類耳。

或問葉氏治瘧,遇其人陰虛燥熱者,恒以青蒿代柴胡。後之論者,皆贊其用藥,得化裁通變之妙。不知青蒿果可以代柴胡乎?答曰瘧邪伏於脇下兩板油中,乃足少陽經之大都會。柴胡之力,能入其中,升提瘧邪透膈上出,而青蒿無斯力也。若遇陰虛者,或熱入於血分者,不妨多用滋陰涼血之藥佐之。若遇燥熱者,或熱盛於氣分者,不妨多用清燥散火之藥佐之。曾治一人,瘧間日一發,熱時若燔,即不發瘧之日,亦覺心中發熱,舌燥口乾,脈象弦長(凡瘧脈皆弦)重按甚實,知其陽明火盛也。投以大劑白虎湯,加柴胡三錢。服後頓覺心中清爽,翌晨瘧即未發。又煎前劑之半,加生薑三錢,服之而愈。

又嘗治一人得溫病,熱入陽明之府,舌苔黃濃,脈象洪長,又間日一作寒熱,此溫而兼瘧也。然其人素有鴉片嗜好,病雖實,而身體素虛。投以拙擬白虎加人參以麥冬代知母、山藥代粳米湯,亦少加柴胡,兩劑而愈。

西人治瘧,恒用金鷄納霜,於未發瘧之日,午間、晚間各服半瓦,白糖水送下。至翌晨又如此服一次,其瘧即愈。

方書謂冬冷多溫病,夏熱多瘧疾。此言冬日過冷,人身有伏寒,至春隨春陽化熱,即多成溫病;夏日過熱,人身有伏暑,至秋為薄寒所激發,即多生瘧疾也。丁卯季夏,暑熱異常,京津一帶因熱而死者甚多,至秋果多瘧疾。服西藥金鷄納霜亦可愈,而愈後恒屢次反復。姻家王姓少年,寄居津門,服金鷄納霜愈瘧三次後,又反復。連服前藥數次,竟毫無效驗。

診其脈,左右皆弦長有力。夫弦為瘧脈,其長而有力者,顯係有伏暑之熱也。為開白虎湯方,重用生石膏二兩,又加柴胡、何首烏各二錢,一劑而瘧愈。恐未除根,即原方又服一劑,從此而病不反復矣。此方用白虎湯以解伏暑,而又加柴胡、何首烏者,凡外感之證其脈有弦象者,必兼有少陽之病,宜用柴胡清之;而外邪久在少陽,其經必虛,又宜用何首烏補之。二藥並用,一扶正,一逐邪也。少陽與陽明併治,是以伏暑愈而瘧亦隨愈也。

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醫方 (二十六)治瘟疫瘟疹方-- 精校正體版

醫方·(二十六)治瘟疫瘟疹方

1.青盂湯

治瘟疫表裏俱熱,頭面腫疼,其腫或連項及胸。亦治陽毒發斑疹。

荷葉(一個用周遭邊浮水者良鮮者尤佳)生石膏(一兩,搗細)真羚羊角(二錢,另煎兌服)知母(六錢)蟬蛻(三錢,去足土)僵蠶(二錢)金綫重樓(二錢,切片)粉甘草(錢半)

荷葉稟初陽上升之氣,為諸藥之舟楫,能載清火解毒之藥上至頭面,且其氣清鬱,更能解毒逐穢,施於疫毒諸證尤宜也。至於葉宜取其浮水者,以貼水而生,得水面輕氣最多,故善發表。

如浮萍之生於水面,而善發汗也。

金綫重樓,一名蚤休,一名紫河車草。味甘而淡,其解毒之功,可仿甘草。然甘草性溫,此藥性涼,以解一切熱毒,尤勝於甘草,故名蚤休。言若中一切蠱毒,或蠍螫蛇咬、或瘡瘍用之而皆可早早止住。古蚤與早,原相通也。古諺贊蚤休曰“七葉一枝花,深山是我家。癰疽遇著我,一似手拈拿。蓋此物七葉對生莖腰,狀如蓮花一朵,自葉中心出莖,至巔開花一朵,形扁而黃,花上有黃絲下垂,故又名金綫重樓。重樓者,其葉與花似各作一層也。其名紫河車草者,蓋紫河為初生之地點,其處蕃多,可采之盈車,俗名為草河車誤矣。其形狀皮色皆如乾薑。若皮不黃,而微帶紫色者,其味必微辣而不甘,含毒性,即不可用。若無佳者,方中不用此味亦可。

羚羊角與犀角,皆性涼而解毒。然犀稟水土之精氣而生,為其稟土之精,故能入胃,以消胃腑之實熱。為其稟水之精,故又能以水勝火兼入心中,以消心臟本體之熱力。而疫邪之未深入者,轉因服犀角後,心氣虛冷,不能捍禦外邪,致疫邪之恣橫,竟犯君主之宮,此至緊要之關係,醫者不可不知。羚羊角善清肝膽之火,兼清胃腑之熱。其角中天生木胎,性本條達,清涼之中,大具發表之力。與石膏之辛涼,荷葉、連翹之清輕升浮者並用,大能透發溫疫斑疹之毒火鬱熱,而頭面腫處之毒火鬱熱,亦莫不透發消除也。曾治一六歲孺子,出疹三四日間,風火內迫,喘促異常。單投以羚羊角三錢,須臾喘止,其疹自此亦愈。夫疹之毒熱,最宜表散清解,乃至用他藥表散清解無功,勢已垂危,而單投以一味羚羊角,即能挽回,其最能清解而兼能表散可知也。且其能避蠱毒,《神農本草經》原有明文。疫病發斑,皆挾有毒癘之氣也。

僵蠶乃蠶將脫皮時,因受風不能脫下,而僵之蠶。因其病風而僵,故能為表散藥之嚮導,而兼具表散之力。是以痘疹不出者,僵蠶最能表出之。不但此也,僵蠶僵而不腐,凡人有腫疼之處,恐其變為腐爛,僵蠶又能治之,此氣化相感之妙也。

疫與寒溫不同。寒溫者,感時序之正氣。因其人衛生之道,於時序之冷暖失宜,遂感其氣而為病。其病者,偶有一二人,而不相傳染。疫者,感歲運之戾氣。因其歲運失和,中含毒瓦斯,人觸之即病。《內經》刺法論所謂無問大小,病狀相似者是也。其病者,挨戶挨村,若搖役然,故名曰疫,且又互相傳染也。《內經》本病論有五疫之名,後世約分為寒疫、溫疫。治溫疫,世習用東垣普濟消毒飲。治寒疫,世習用巢穀世聖散子。

然溫疫多而寒疫少,拙擬之清盂湯,實專為治溫疫設也。

一婦人,年四十許,得大頭瘟證。頭面腫大疼痛,兩目腫不能開,上焦煩熱,心中怔忡。彼家誤為瘡毒,竟延瘍醫治療。醫者自出藥末,敷頭面,疼稍愈。求其出方治煩熱怔忡,彼言專習外科,不管心中之病。時愚應他家延請,適至其村,求為延醫。其脈洪滑有力,關前益甚,投以清盂湯,將方中石膏改用二兩,煎汁兩茶盅,分二次溫飲下,盡劑而愈。

一人,年二十餘,得溫疫。三四日間頭面悉腫,其腫處,皮膚內含黃水,破後且潰爛。身上間有斑點,聞人言,此證名大頭瘟。其潰爛之狀,又似瓜瓤瘟,最不易治。懼甚,求為診視。其脈洪滑而長,舌苔白而微黃。問其心中,惟覺煩熱,嗜食涼物。遂曉之曰,此證不難治。頭面之腫爛,周身之斑點,無非熱毒入胃而隨胃氣外現之象。能放膽服生石膏,可保全愈。遂投以青盂湯,方中石膏改用三兩,知母改用八錢,煎汁一大碗,分數次溫飲下。一劑病癒強半。翌日,於方中減去荷葉、蟬蛻,又服一劑全愈。

發斑之證異於疹者,以其發處不高,以手拂之,與膚平也。其證有陽毒、陰毒之分。陽毒發斑,係陽明毒熱傷血所致。

陰毒發斑,或為寒疫之毒,或因汗吐下後中氣虛乏,或因過服涼藥,遂成陰證,寒伏於下,逼其無根之火上獨熏肺而發斑。其色淡紅,隱隱見於肌表,與陽證發斑色紫赤者不同。愚生平所治發斑,皆係陽證。至陰證實未之見,其證之甚少可知。然正不可因陰證者甚少,而陰陽之際不詳辨也。今采古人陽毒陰毒發斑治驗之案數條於下,以備參觀。庶幾胸有定見,臨證時不至誤治也。

呂滄洲云:一人傷寒十餘日,身熱而靜,兩手脈盡伏。醫者以為壞證,弗與藥。餘診之,三部脈舉按皆無,舌苔滑,兩顴赤如火,語言不亂,因告之曰此子必大發赤斑,周身如錦紋。夫血脈之波瀾也,今血為邪熱所搏,掉而為斑,外現於皮膚,呼吸之氣無形可倚,猶溝渠之水雖有風不能成波瀾也,斑消則脈出矣。及揭其衾,而赤斑爛然。與白虎加人參湯,化其斑脈乃復常。發斑至於無脈,其證可謂險矣。即遇有識者,細診病情,以為可治,亦必謂毒火鬱熱盤踞經絡之間以阻塞脈道之路耳。而滄洲獨斷為發斑則傷血,血傷則脈不見。是誠滄洲之創論,然其言固信而有證也。憶己亥春,嘗治一少年吐血證。其人大口吐血,數日不止,脈若有若無,用藥止其血後,脈因火退,轉分毫不見。愚放膽用藥調補之,竟得無恙(此證詳案在寒降湯下)。夫吐血過多可至無脈,以證滄洲血傷無脈之說確乎可信。此陽毒發斑也。

許叔微治一人,內寒外熱而發斑。六脈沈細,肩背胸脇斑出數點,隨出隨隱,旋更發出,語言狂亂,非譫語也,肌表雖熱,以手按之,須臾冷透如冰。與薑附等藥數服後,得大汗而愈。此陰毒發斑也。

吳仁齋治一人,傷寒七八日,因服涼藥太過,遂變身冷,手足厥逆,通身黑斑,惟心頭溫暖,乃伏火也。

診其六脈沈細,昏沈不知人事,亦不能言語,狀似屍厥。遂用人參三白湯,加熟附子半枚、乾薑二錢,水煎服下。待一時許,斑色漸紅,手足漸暖。

而甦醒後,復有餘熱不清,此伏火後作也。以黃連解毒湯、竹葉石膏湯調之而愈。此陰毒發斑中有伏陽也。

虞天民曰有內傷證,亦出斑疹,但微見紅。此胃氣極虛,一身之火遊行於外。當補益氣血,則中有主而氣不外遊,榮有養而血不外散,此證尤當慎辨。洪吉人解之曰按此證與陽毒發斑不同,亦與陰毒發斑不同,其方當用補中益氣湯,加歸、芍之類。

瘟毒之病,有所謂羊毛瘟者(亦名羊毛疹),其證亦係瘟疫,而心中兼有撩亂之證。若視其前後對心處有小痤(俗名疙瘩),以針鼻點之,其頂陷而不起,其中即有白毛,當以針挑出之。若恐挑之不淨,可用發麵饃饃去皮,雜以頭髮,少蘸香油,周身搓擦。再審其證之虛實涼熱,投以治疫病之藥,即愈。此證古書不載,而今人患此證者甚多,其白毛,即周身之汗毛,大抵因有汗受風閉其毛孔,而汗毛不能外出,因不外出,所以作白色(若用黃酒和蕎麥面擦之更好)。

2.護心至寶丹

治瘟疫自肺傳心,其人無故自笑,精神恍惚,言語錯亂。

生石膏(一兩,搗細)人參(二錢)犀角(二錢)羚羊角(二錢)朱砂(三分,研細)牛黃(一分,研細)

將藥前四味共煎湯一茶盅,送服朱砂、牛黃末。

此證屬至危之候,非尋常藥餌所能療治。故方中多用珍異之品,借其寶氣以解入心之熱毒也。

瘟疫之毒未入心者,最忌用犀角。而既入心之後,犀角又為必須之藥。

瘟疫之毒,隨呼吸之氣傳入,原可入肺。心與肺同居膈上,且左心房之血脈管與右心房之回血管,又皆與肺循環相通,其相傳似甚易。而此證不常有者,因有包絡護於心上代心受邪,由包絡下傳三焦,為手厥陰,少陽臟腑之相傳,此心所以不易受邪也。愚臨證二十餘年,僅遇一媼患此證,為擬此方,服之而愈。

3.清疹湯

治小兒出疹,表裏俱熱。或煩躁引飲,或喉疼聲啞,或喘逆咳嗽。

生石膏(一兩,搗細)知母(六錢)羚羊角(二錢)金綫重樓(錢半,切片)薄菏葉(二錢)青連翹(二錢)蟬蛻(錢半,去足土)僵蠶(二錢)

用水煎取清湯一盅半,分二次溫飲下,以服後得微汗為佳。若一次得微汗者,餘藥仍可再服。若服一次即得大汗者,餘藥當停服。此藥分量,係治七八歲以上者,若七八歲以下者,可隨其年之大小,斟酌少用。或將藥減半或用三分之一皆可。

喉疼聲啞者,可將石膏加重五錢,合前得兩半。若疹出不利者,用鮮葦根(活水中者更佳)一大握去節水煎沸,用其水煎藥。

疹證多在小兒,想小兒臟腑間原有此毒,又外感時令之毒瓦斯而發,則一發表裏俱熱。若溫病初得之劇者,其陽明經府之間,皆為熱毒之所彌漫。故治此證,始則發表,繼則清解,其有實熱者,皆宜用石膏。至喉疼聲啞者,尤為熱毒上衝,石膏更宜放膽多用。惟大便滑瀉者,石膏、知母皆不宜用,可去此二藥,加滑石一兩、甘草三錢。蓋即滑瀉亦非涼證,因燥渴飲水過多,脾胃不能運化故也,故加滑石以利其小便,甘草以和其脾胃,以緩水飲下趨之勢。若其滑瀉之甚者,可用拙擬滋陰宣解湯,既可止瀉,又可表疹外出也。然此證最忌滑瀉,恐其毒因滑瀉內陷即不能外出。若服以上方而滑瀉不止,可用生山藥兩許,軋細煮作粥,再將熟鷄子黃兩三枚捏碎調粥中服之,其滑瀉必止。瀉止後,再徐徐以涼藥清補之。

奉天友人朱××之子,年五歲。於庚申立夏後,周身壯熱,出疹甚稠密,脈甚洪數,舌苔白濃,知其疹而兼瘟也。欲以涼藥清解之,因其素有心下作疼之病,出疹後,貪食鮮果,前一日猶覺疼,又不敢投以重劑。遂勉用生石膏、玄參各六錢,薄荷葉、蟬蛻各一錢,連翹二錢。晚間服藥,至翌日午後視之,其熱益甚,喉疼,氣息甚粗,鼻翅煽動,且自鼻中出血少許,有煩躁不安之意。愚不得已,重用生石膏三兩,玄參、麥冬(帶心)

各四錢,仍少佐以薄荷葉、連翹諸藥。俾煎湯二茶盅,分三次溫飲下。至翌日視之,則諸證皆輕減矣。然餘熱猶熾,而大便雖下一次,仍係燥糞。詢其心猶發熱,脈仍有力。遂於涼解藥中,仍用生石膏一兩,連服兩劑,壯熱始退。繼用涼潤清解之劑調之全愈。

此證初次投以生石膏、玄參各六錢,其熱不但不退而轉見增加,則石膏之性原和平,確非大涼可知也。

至其證現種種危象,而放膽投以生石膏三兩,又立能挽回,則石膏對於有外感實熱諸證,直勝金丹可知。此證因心下素有疼病,故石膏、玄參初止用六錢。若稍涉遊移,並石膏、玄參亦不敢用,再認定疹毒,宜托之外出而多用發表之品,則翌日現證之危險,必更加劇,即後投以大劑涼藥,亦不易挽回也。目睹耳聞,知孺子罹瘟疹之毒,為俗醫藥誤者甚多,故於記此案時,而再四詳為申明。

瘟疫之證,雖宜重用寒涼,然須謹防其泄瀉。若泄瀉,則氣機內陷,即無力托毒外出矣。是以愚用大劑寒涼,治此等證時,必分三四次徐徐溫服下,俾其藥力長在上焦,及行至下焦,其寒涼之性已為內熱所化,自無泄瀉之弊。而始終又須以表散之藥輔之,若薄荷、連翹、蟬蛻、僵蠶之類,則火消毒淨,疹愈之後亦斷無他患矣。

至若升麻、羌活之藥,概不敢用。友人劉××,精通醫學。曾治一孺子,出疹剛見點即回。醫者用一切藥,皆不能表出。毒瓦斯內攻,勢甚危急,衆皆束手。劉××投以《傷寒論》麻杏甘石湯,一劑疹皆發出,自此遂愈。夫麻杏甘石湯,為汗後、下後、汗出而喘無大熱者之方,劉××用以治疹,竟能挽回人命於頃刻,可為善用古方者矣(用此方者,當視其熱度之高低,熱度高者石膏用一兩,麻黃用一錢,熱度低者石膏用一兩,麻黃用二錢)。

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醫方 (二十五)治傷寒溫病同用方-- 精校正體版

醫方·(二十五)治傷寒溫病同用方

1.仙露湯

治寒溫陽明證,表裏俱熱,心中熱,嗜涼水,而不至燥渴,脈象洪滑,而不至甚實,舌苔白濃,或白而微黃,或有時背微惡寒者。

生石膏(三兩,搗細)玄參(一兩)連翹(三錢)粳米(五錢)

上四味,用水五盅,煎至米熟,其湯即成。約可得清汁三盅,先溫服一盅。若服完一劑,病猶在者,可仍煎一劑,服之如前。使藥力晝夜相繼,以病癒為度。然每次臨服藥,必詳細問詢病患,若腹中微覺涼,或欲大便者,即停藥勿服。候兩三點鐘,若仍發熱未大便者,可少少與服之。若已大便,即非溏瀉而熱猶在者,亦可少少與服。

《傷寒論》白虎湯,為陽明府病之藥,而兼治陽明經病。此湯為陽明經病之藥,而兼治陽明府病。為其所主者,責重於經,故於白虎湯方中,以玄參之甘寒(《神農本草經》言苦寒,細嚼之實甘而微苦,古今藥或有不同),易知母之苦寒,又去甘草,少加連翹。欲其輕清之性,善走經絡,以解陽明在經之熱也。方中粳米,不可誤用糯米(俗名漿米)。粳米清和甘緩,能逗留金石之藥於胃中,使之由胃輸脾,由脾達肺,藥力四布,經絡貫通。糯米質粘性熱,大能固閉藥力,留中不散,若錯用之,即能誤事。

一叟年七十有一,因感冒風寒,頭疼異常,徹夜不寢。其脈洪大有力,表裏俱發熱,喜食涼物,大便三日未行,舌有白苔甚濃。知係傷寒之熱,已入陽明之府。因頭疼甚劇,且舌苔猶白,疑猶可汗解。治以拙擬寒解湯,加薄荷葉一錢。頭疼如故,亦未出汗,脈益洪實。恍悟曰:

此非外感表證之頭疼,乃陽明經府之熱,相並上逆,而衝頭部也。為製此湯,分三次溫飲下,頭疼愈強半,夜間能安睡,大便亦通。復診之,脈象餘火猶熾,遂用仲景竹葉石膏湯,生石膏仍用三兩,煎汁一大碗,分三次溫飲下,盡劑而愈。

竹葉石膏湯,原寒溫大熱退後,滌餘熱、復真陰之方。故其方不列於六經,而附載於六經之後。其所以能退餘熱者,不恃能用石膏,而恃石膏與參並用。蓋寒溫餘熱,在大熱鑠涸之餘,其中必兼有虛熱。石膏得人參,能使寒溫後之真陰頓復,而餘熱自消,此仲景制方之妙也。又麥冬甘寒粘滯,雖能為滋陰之佐使,實能留邪不散,致成勞嗽。而惟與石膏、半夏並用,則無忌,誠以石膏能散邪,半夏能化滯也。或疑炙甘草湯(亦名復脈湯)中亦有麥冬,卻無石膏、半夏。然有桂枝、生薑之辛溫宣通者,以駕馭之,故亦不至留邪。彼惟知以甘寒退寒溫之餘熱者,安能援以為口實哉!

溫病中,有當日得之,即宜服仙露湯者。一童子,年十六。暑日力田於烈日之中,午飯後,陡覺發熱,無汗,煩渴引飲。診其脈,洪而長,知其暑而兼溫也。投以此湯,未盡劑而愈。

此證初得,而胃府之熱已實。彼謂溫病入手經,不入足經者,何夢夢也!

上焦煩熱太甚者,原非輕劑所能療。而投以重劑,又恐藥過病所,而病轉不愈。惟用重劑,徐徐飲下,乃為合法。曾治一人,年四十餘。素吸鴉片,於仲冬得傷寒,兩三日間,煩躁無汗。原是大青龍湯證,因誤服桂枝湯,煩躁益甚。迎愚診視,其脈關前洪滑,兩尺無力。為開仙露湯,因其尺弱,囑其徐徐飲下,一次只飲藥一口,防其寒涼侵下焦也。病家忽愚所囑,竟頓飲之,遂致滑瀉數次,多帶冷沫。上焦益覺煩躁,鼻如煙熏,面如火炙。其關前脈,大於前一倍,又數至七至。知其已成戴陽之證,急用人參一兩,煎好兌童便半茶蠱,將藥碗置涼水盆中,候冷頓飲之。又急用玄參、生地、知母各一兩,煎湯一大碗,候用。自服參後,屢診其脈,過半點鐘,脈象漸漸收斂,至數似又加數。遂急將候用之藥燉熱,徐徐飲下,一次飲藥一口,閱兩點鐘盡劑,周身微汗而愈。此因病家不聽所囑,致有如此之失,幸而救愈,然亦險矣。審是,則凡藥宜作數次服者,慎勿頓服也。蓋愚自臨證以來,無論內傷、外感,凡遇險證,皆煎一大劑,分多次服下。此以小心行其放膽,乃萬全之策,非孤注之一擲也。

《傷寒論》陽明篇中,白虎湯後,繼以承氣湯,以攻下腸中燥結,而又詳載不可攻下諸證。誠以承氣力猛,倘或審證不確,即足誤事。愚治寒溫三十餘年,得一避難就易之法。凡遇陽明應下證,亦先投以大劑白虎湯一兩劑。大便往往得通,病亦即愈。即間有服白虎湯數劑,大便猶不通者,而實火既消,津液自生,腸中不致乾燥,大便自易降下。用玄明粉三錢,加蜂蜜或柿霜兩許,開水沖調服下,大便即通。若仍有餘火未盡,而大便不通者,單用生大黃末一錢(若涼水調服生大黃末一錢,可抵煮服者一兩),蜜水調服,通其大便亦可。

且通大便於服白虎湯後,更無下後不解之虞。蓋下證略具,而脈近虛數者,遽以承氣下之,原多有下後不解者,以其真陰虧、元氣虛也。惟先服白虎湯或先服白虎加人參湯,去其實火,即以復其真陰,培其元氣,而後微用降藥通之,下後又何至不解乎。此亦愚百用不至一失之法也。

間有用白虎湯潤下大便,病仍不解,用大黃降之而後解者,以其腸中有匿藏之結糞也。曾治一媼,年七十餘,季冬得傷寒證,七八日間,延愚診視。其脈洪長有力,表裏俱熱,煩渴異常,大便自病後未行。投以白虎加人參湯二劑,大便遂通,一日降下三次,病稍見愈,而脈仍洪長。細審病情,當有結糞未下,遂單用大黃三錢,煮數沸服之,下結糞四五枚,病遂見愈,仍非脈淨身涼,又用拙擬白虎加人參以山藥代粳米湯,服未盡劑而愈。然此乃百中之一二也。臨證者,不可因此生平僅遇之證,遂執為成法,輕視白虎,而重視承氣也。

重用石膏以退火之後,大便間有不通者,即可少用通利之藥通之。此固愚常用之法,而隨證制宜,又不可拘執成見。曾治一少年,傷寒已過旬日,陽明火實,大便燥結,投一大劑白虎湯,一日連進二劑,共用生石膏六兩,至晚九點鐘,火似見退,而精神恍惚,大便亦未通行,再診其脈,變為弦象,夫弦主火衰,亦主氣虛。

知此證清解已過,而其大便仍不通者,因其元氣虧損,不能營運白虎湯涼潤之力也。遂單用人參五錢,煎湯俾服之,須臾大便即通,病亦遂愈。蓋治此證的方,原是白虎加人參湯,因臨證時審脈不確,但投以白虎湯,遂致病有更改。幸迷途未遠,猶得急用人參,繼所服白虎湯後以成功。誠以日間所服白虎湯,盡在腹中,得人參以助之,始能運化。是人參與白虎湯,前後分用之,亦無異於一時同用之也。益嘆南陽制方之神妙,誠有令人不可思議者也。吳又可謂“如人方肉食而病適來,以致停積在胃,用承氣下之,惟是臭水稀糞而已,於承氣湯中,單加人參一味,雖三四十日停積之物於是方下。蓋承氣借人參之力鼓舞胃氣,宿物始動也。又可此論,亦即愚用人參於白虎湯後,以通大便之理也。

附錄

湖北天門縣崔××來函

丁卯仲夏,何某,身染溫病。他醫以香薷飲、藿香正氣散治之,不效。迎僕診視,遵用清解湯,一劑而愈。時因溫病盛行,以書中清解湯、涼解湯、寒解湯、仙露湯、從龍湯、餾水石膏飲,有嘔者,兼用代赭石。本此數方,變通而用,救愈三千餘人,共用生石膏一千餘斤,並未僨事。

2.石膏粳米湯

治溫病初得,其脈浮而有力,身體壯熱。並治一切感冒初得,身不惡寒而心中發熱者。若其熱已入陽明之腑,亦可用代白虎湯。

生石膏(二兩,軋細)生粳米(二兩半)

上二味,用水三大碗,煎至米爛熟,約可得清汁兩大腕。乘熱儘量飲之,使周身皆汗出,病無不愈者。

若陽明腑熱已實,不必乘熱頓飲之,徐徐溫飲下,以消其熱可也。

或問外感初得,即中有蘊熱,陽明胃腑,不至燥實,何至速用生石膏二兩?答曰此方妙在將石膏同粳米煎湯,乘熱飲之。俾石膏寒涼之性,隨熱湯發散之力,化為汗液盡達於外也。西人謂,胃本無化水之能,亦無出水之路。而壯實之人,飲水滿胃,須臾水氣旁達,胃中即空。蓋胃中原多微絲血管,能引水氣以入回血管,由回血管過肝入心,以營運於周身,由肺升出為氣,由皮膚滲出為汗,餘透腎至膀胱為溺。石膏煎湯,毫無氣味,毫無汁漿,直與清水無異,且又乘熱飲之,則敷布愈速,不待其寒性發作,即被胃中微絲血管吸去,化為汗、為氣,而其餘為溺,則表裏之熱,亦隨之俱化。此寒因熱用,不使傷胃之法也。且與粳米同煮,其沖和之氣,能助胃氣之發達,則發汗自易。其稠潤之汁,又能逗留石膏,不使其由胃下趨,致寒涼有礙下焦。不但此也,清水煎開後,變涼甚速,以其中無汁漿,不能留熱也。此方粳米多至二兩半,湯成之後,必然汁漿甚稠。飲至胃中,又善留蓄熱力,以為作汗之助也。是以人之欲發汗者,飲熱茶不如啜熱粥也。

初擬此方時,惟用以治溫病。實驗既久,知傷寒兩三日後,身不惡寒而發熱者,用之亦效。丙辰正月上旬,愚自廣平移居德州。自邯鄲上火車,自南而北,復自北而南,一晝夜繞行千餘裏。車窗多破,風寒徹骨。至德州,同行病者五六人,皆身熱無汗。遂用生石膏、粳米各十餘兩,飯甑煮爛熟,俾病者儘量飲其熱湯,皆周身得汗而愈,一時稱快。

瀋陽朱姓婦,年五旬。於戊午季秋,得溫病甚劇。時愚初至奉天,求為延醫。見其以冰囊作枕,復懸冰囊,貼面之上側。蓋從前求東人調治,如此治法,東人之所為也。合目昏昏似睡,大聲呼之,毫無知覺。其脈洪大無倫,按之甚實。愚謂其夫曰此病陽明腑熱,已至極點。外治以冰,熱愈內陷。然此病尚可為,非重用生石膏不可。其夫韙愚言,遂用生石膏細末四兩、粳米八錢,煎取清汁四茶杯,徐徐溫灌下。約曆十點鐘,將藥服盡,豁然頓醒。後又用知母、花粉、玄參、白芍諸藥,少加連翹以清其餘熱,服兩劑全愈。

附錄

江蘇崇明縣蔡××來函

季秋,敝處張氏之女得瘟病甚劇,服藥無效,醫言不治,病家以為無望。其母求人強僕往視,見其神昏如睡,高呼不覺;脈甚洪實。用先生所擬之石膏粳米湯,生石膏用三兩,粳米用五錢。見者莫不驚訝誹笑。且有一老醫揚言於人曰“蔡某年僅二十,看書不過年餘,竟大膽若此!石膏重用三兩,縱透用之亦不可,況生者乎?此藥下嚥,人即死矣。有人聞此言,急來相告,僕曰“此方若用石膏,無須三兩,即一兩亦斷送人命而有餘。若用生者,即再多數兩亦無礙,況僅三兩乎。遂急催病家購藥,親自監視,煎取清湯一大碗,徐徐溫灌下。病患霍然頓醒。其家人驚喜異常,直以為死後重生矣。繼而熱瘧流行,經僕重用生石膏治癒者不勝計。

3.鎮逆白虎湯

治傷寒、溫病邪傳胃腑,燥渴身熱,白虎證俱。其人胃氣上逆,心下滿悶者。

生石膏(三兩,搗細)知母(兩半)清半夏(八錢)竹茹粉(六錢)

用水五盅,煎汁三盅,先溫服一盅。病已愈者,停後服。若未全愈者,過兩點鐘,再溫服一盅。《傷寒論》白虎湯,治陽明腑熱之聖藥也。蓋外邪熾盛,勢若燎原,胃中津液,立就枯涸,故用石膏之辛寒以祛外感之邪,知母之涼潤以滋內耗之陰。特是石膏質重(雖煎作湯性亦下墜),知母味苦,苦降與重墜相併,下行之力速,胃腑之熱或難盡消。且恐其直趨下焦而為泄瀉也,故又借粳米之濃汁、甘草之甘味,緩其下趨之勢。以待胃中微絲血管徐徐吸去,由肺升出為氣,由皮膚滲出為汗,餘入膀胱為溺,而內蘊之熱邪隨之俱清,此仲景制方之妙也。然病有兼證,即用藥難拘成方。猶是白虎湯證也,因其人胃氣上逆,心下脹滿,粳米、甘草不可復用,而以半夏、竹茹代之,取二藥之降逆,以參贊石膏、知母成功也。

一婦人,年三十餘,得溫證。始則嘔吐,五六日間,心下滿悶,熱而且渴。脈洪滑有力,舌苔黃濃。聞其未病之先,曾有鬱怒未伸,因得斯證,俗名夾惱傷寒。然時當春杪,一得即不惡寒,乃溫病,非傷寒也。為疏此方,有一醫者在座,疑而問曰此證因胃氣上逆作脹滿,始將白虎湯方,另為更定。何以方中不用開通氣分之藥,若承氣湯之用濃朴、枳實,而惟用半夏、竹茹乎?答曰白虎湯用意,與承氣迥異。蓋承氣湯,乃導邪下行之藥,白虎湯乃托邪外出之藥。故服白虎湯後,多有得汗而解者。間有服後未即得汗,而大熱既消,其飲食之時,恒得微汗,餘熱亦由此盡解。若因氣逆脹滿,恣用破氣之藥,傷其氣分,不能托邪外出,將邪陷愈深,脹滿轉不能消,或更增劇。試觀《傷寒論》多有因誤下傷其氣分,成結胸,成心下痞硬證,不可不知也。再試觀諸瀉心,不輕用破氣之品,卻有半夏瀉心湯。又仲景治傷寒解後,氣逆欲嘔有竹葉石膏湯,半夏與石膏並用;治婦人乳、中虛、煩亂、嘔逆有竹皮大丸,竹茹與石膏並用,是半夏、竹茹善降逆氣可知也。今師二方之意,用之以易白虎湯中之甘草、粳米,降逆氣而不傷正氣,服後仍可托邪外出,由汗而解,而脹滿之證,亦即消解無餘。此方愚用之屢矣,未有不隨手奏效者。

醫者聞言省悟,聽愚用藥,服後,病患自覺脹滿之處,如以手推排下行,病亦遂愈。

4.白虎加人參以山藥代粳米湯

治寒溫實熱已入陽明之府,燥渴嗜飲涼水,脈象細數者。

生石膏(三兩,搗細)知母(一兩)人參(六錢)生山藥(六錢)粉甘草(三錢)

上五味,用水五盅,煎取清汁三盅,先溫服一盅。病癒者,停後服。若未全愈者,過兩點鐘,再服一盅。

至其服法詳細處,與仙露湯同。

傷寒法,白虎湯用於汗、吐、下後當加人參。究之脈虛者,即宜加之,不必在汗、吐、下後也。愚自臨證以來,遇陽明熱熾,而其人素有內傷,或元氣素弱,其脈或虛數,或細微者,皆投以白虎加人參湯。實驗既久,知以生山藥代粳米,則其方愈穩妥,見效亦愈速。蓋粳米不過調和胃氣,而山藥兼能固攝下焦元氣,使元氣素虛者,不至因服石膏、知母而作滑瀉。且山藥多含有蛋白之汁,最善滋陰。白虎湯得此,既祛實火,又清虛熱,內傷外感,須臾同愈。愚用此方救人多矣。略列數案於下,以資參考。

一叟,年近六旬。素羸弱,勞嗽,得傷寒證,三日,昏憒不知人。診其脈甚虛數,而肌膚烙手,確有實熱。

知其脈虛證實,邪火橫恣,元氣又不能支持,故傳經猶未深入,而即昏憒若斯也。躊躇再四,乃放膽投以此湯。

將藥煎成,乘熱徐徐灌之,一次只灌下兩茶匙。閱三點鐘,灌藥兩盅,豁然頓醒。再盡其餘,而病癒矣。

一叟,年六旬。素亦羸弱多病,得傷寒證,綿延十餘日。舌苔黃濃而乾,心中熱渴,時覺煩躁。其不煩躁之時,即昏昏似睡,呼之,眼微開,精神之衰憊可知。脈象細數,按之無力。投以涼潤之劑,因其脈虛,又加野台參佐之。大便忽滑瀉,日下數次。因思此證,略用清火之藥,即滑瀉者,必其下焦之氣化不固。先用藥固其下焦,再清其上焦、中焦未晚也。遂用熟地黃二兩,酸石榴一個,連皮搗爛,同煎湯一大碗。分三次溫飲下,大便遂固。間日投以此方,將山藥改用一兩,以生地黃代知母,煎湯成,徐徐溫飲下,一次只飲藥一大口。閱八點鐘,始盡劑,病癒強半。翌日,又按原方,如法煎服,病又愈強半。第三日,又按其方服之,盡劑而愈。

熟地黃原非治寒溫之藥,而病至極危時,不妨用之,以救一時之急。故仲景治脈結代,有炙甘草湯,亦用乾地黃(即今生地),結代亦險脈也。如無酸石榴時,可用龍骨(搗)、牡蠣(搗)各五錢代之。

一叟,年六旬餘。素吸鴉片,羸弱多病,於孟冬感冒風寒,其脈微弱而浮。愚用生黃耆數錢,同表散之藥治之,得汗而愈。間日,因有緊務事,冒寒出門,汗後重感,比前較劇。病臥旅邸,不能旋里。因延彼處醫者延醫,時身熱飲水,病在陽明之府。醫者因其脈微弱,轉進溫補,病益進。更延他醫,以為上有浮熱,下有實寒,用附子、吳茱萸,加黃連治之。服後,齒齦盡腫,且甚疼痛,時覺煩躁,頻頻飲水,不能解渴。不得已復來迎。愚至,診其脈細而數,按之略實。遂投以此湯,加玄參六錢,以散其浮游之熱。一劑牙疼即愈,煩躁與渴亦見輕。翌日,用原方去玄參,將藥煎成,調入生鷄子黃三枚,作三次溫飲下,大便得通而愈。

一人,年二十,資稟素弱。偶覺氣分不舒,醫者用三棱、延胡等藥破之。自覺短氣,遂停藥不敢服。隔兩日,忽發喘逆,筋惕肉動,精神恍惚。脈數至六至,浮分搖搖,按之若無。肌膚甚熱,上半身時出熱汗,自言心為熱迫,甚覺怔忡。其舌上微有白苔,中心似黃。統觀此病情狀,雖陡發於一日,其受外感,已非一日。蓋其氣分不舒時,即受外感之時,特其初不自覺耳。為其怔忡太甚,不暇取藥,急用生鷄子黃四枚,溫開水調和,再將其碗置開水盆中,候溫服之,喘遂止,怔忡亦見愈。繼投以此湯,煎汁一大碗,仍調入生鷄子黃三枚,徐徐溫飲下。自晚十點鐘至早七點鐘,盡劑而病若失。因其從前服藥傷氣,俾用玄參一兩、潞參五錢,連服數劑以善其後。

一童子,年十七。於孟夏得溫證,八九日間,呼吸迫促,頻頻咳吐,痰血相雜。其咳吐之時,疼連胸脇,上焦微嫌發悶。診其脈,確有實熱,而數至七至,搖搖無根。蓋其資稟素弱,又兼讀書勞心,其受外感又甚劇,故脈象若是之危險也。為其胸脇疼悶兼吐血,遂減方中人參之半,加竹茹、三七(搗細沖服)各二錢。用三七者,不但治吐血,實又兼治胸脇之疼也。一劑血即不吐,諸病亦見愈。又服一劑全愈。

一農家孺子,年十一。因麥秋農家忙甚,雖幼童亦作勞田間,力薄不堪重勞,遂得溫病。手足擾動,不能安臥,譫語不休,所言者皆勞力之事,晝夜目不能瞑。脈象雖實,卻非洪滑。擬投以此湯,又慮小兒少陽之體,外邪方熾,不宜遽用人參,遂用生石膏兩半、蟬蛻一錢,煎服後,諸病如故。

復來詢方,且言其苦於服藥,昨所服者,嘔吐將半。愚曰,單用生石膏二兩,煎取清汁,徐徐溫飲之,即可不吐。乃如言服之,病仍不愈。再為診視,脈微熱退,譫語益甚,精神昏昏,不省人事。急用野台參兩半、生石膏二兩,煎汁一大碗,分數次溫飲下。身熱脈起,目遂得瞑,手足稍安,仍作譫語。又於原渣加生石膏、麥冬各一兩,煎汁二盅,分兩次溫飲下。降大便一次,其色甚黑,病遂愈。

此證若早用人參,何至病勢幾至莫救。幸即能省悟,猶能竭力挽回,然亦危而後安矣。愚願世之用白虎湯者,宜常存一加人參之想也。又按此案與前案觀之,凡用白虎湯而宜加人參者,不必其脈現虛弱之象也。凡諗知其人勞心過度,或勞力過度,或在老年,或有宿疾,或熱已入陽明之府,脈象雖實,而無洪滑之象,或脈有實熱,而至數甚數者,用白虎湯時,皆宜酌加人參。

寒溫證表裏皆虛,汗出淋漓,陽明胃腑,仍有實熱者,用此湯時,宜加龍骨、牡蠣。一童子,年十六,於季冬得傷寒證。因醫者用發表藥太過,周身時時出汗,仍表裏大熱,心中怔忡,精神恍惚。脈象洪數,按之無力。遂用此湯,加龍骨、牡蠣(皆不)各一兩,煎汁一大碗,分數次溫飲下,盡劑而愈。

仲景治傷寒脈結代者,用炙甘草湯,誠佳方也。愚治寒溫,若其外感之熱不盛,遇此等脈,即遵仲景之法。若其脈雖結代,而外感之火甚實者,亦用白虎加人參以山藥代粳米湯。曾治一叟,年六旬餘。於孟冬得傷寒證,五六日間,延愚診視。其脈洪滑,按之亦似有力。表裏俱覺發熱,間作呻吟,又兼喘逆,然不甚劇。投以白虎湯,一劑大熱稍減。再診其脈,或七八動一止,或十餘動一止,兩手皆然,而重按無力。遂於原方中加人參八錢,兼師炙甘草湯中用乾地黃之意,以生地代知母。煎汁兩盅,分二次溫飲下。脈即調勻,且較前有力,而熱仍如故。從前方中生石膏二兩遂加倍為四兩,煎汁一大碗,俾徐徐溫飲下,盡劑而愈。

治此證時,愚習用白虎湯,而猶未習用白虎湯加參也。自此以後,凡年過六旬之人,即脈甚洪實,用白虎湯時,亦必少加人參二三錢。

結代之脈雖並論,究之結脈輕於代脈,故結脈間有宜開通者。曾治一叟,年六十餘,大便下血,醫治三十餘日,病益進。日下血十餘次,且多血塊,精神昏憒。延為診視,脈洪實異常,至數不數,惟右部有止時,其止無定數,乃結脈也。其舌苔純黑,知係溫病大實之證。從前醫者,但知治其便血,不知治其溫病可異也。

投以白虎加人參以山藥代粳米湯,將石膏改用四兩,煎湯三盅,分三次溫飲下。每次送服旱三七細末一錢。如此日服一劑,兩日血止,大便仍滑瀉,脈象之洪實減半,而其結益甚,且腹中覺脹。詢其病因,知得諸惱怒之後。遂改用萊菔子六錢,而佐以白芍、滑石、花粉、茅根、甘草諸藥,一劑脹消。脈之至數調勻,仍稍有洪實之象,滑瀉亦減。再投以滋陰清燥湯,一劑瀉止,脈亦平和。

寒溫之證,最忌舌乾。至舌苔薄而乾,或乾而且縮者,尤為險證。而究其原因,卻非一致。有因真陰虧損者,有因氣虛不上潮者,有因氣虛更下陷者,皆可治以白虎加人參以山藥代粳米湯。蓋人參之性,大能補氣,元氣旺而上升,自無下陷之虞。而與石膏同用,又大能治外感中之真陰虧損,況又有山藥、知母,以濡潤之乎。

若脈象虛數者,又宜多用人參,減石膏一兩,再加玄參、生地滋陰之品。煎汁三四茶盅,徐徐溫飲下,一次只飲一大口,防其寒涼下侵致大便滑瀉。又欲其藥力息息上達,助元氣以生津液,飲完一劑,再煎一劑,使藥力晝夜相繼,數日舌潤火退,其病自愈。一人年二十餘,素勞力太過,即覺氣分下陷。一歲之間,為治癒三次。至秋杪感冒時氣,胸中煩熱滿悶,燥渴引飲,滑瀉不止,微兼喘促。舌上無苔,其色鮮紅,兼有砂粒。延醫調治,投以半補半破之劑。意欲止其滑瀉兼治其滿悶也。服藥二劑,滑瀉不止。後愚為診視,其脈似有實熱,重按無力。遂先用拙擬加味天水散止其滑瀉。方中生山藥用兩半、滑石用一兩,一劑瀉止。繼服滋陰清火之劑,數劑喘促亦愈,火亦見退。唯舌乾連喉,幾不能言,頻頻飲水,不少濡潤,胸中仍覺滿悶。愚恍悟曰此乃外感時氣,挾舊病復發,故其脈象雖熱,按之不實。其舌乾如斯者,津液因氣分下陷而不上潮也。其胸中滿悶者,氣分下陷,胸中必覺短氣,病患不善言病情,故漫言滿悶也。此時大便不行已五日。

遂投以白虎加人參以山藥代粳米湯,一劑病癒十之七八,而舌之乾亦減半。又服一劑,大便得通,病覺全愈。

舌上仍無津液,又用潞參一兩、玄參兩半,日服一劑,三日後舌上津液滋潤矣。

一童子,年十三,於孟冬得傷寒證。七八日間,喘息鼻煽動,精神昏憒,時作譫語,所言者皆勞力之事。

其脈微細而數,按之無力。欲視其舌,乾縮不能外伸,啓齒探視,舌皮有瘢點作黑色,似苔非苔,頻飲涼水,毫無濡潤之意。愚曰此病必得之勞力之餘,胸中大氣下陷,故津液不能上潮,氣陷不能托火外出,故脈道瘀塞。不然,何以脈象若是,恣飲涼水而不滑瀉乎?遂治以白虎加人參以山藥代粳米湯,煎汁一大碗,徐徐溫飲下,一晝夜間連進二劑,其病遂愈。

脈虛數而舌乾者,大便雖多日不行,斷無可下之理,即舌苔黃而且黑亦不可下。惟按上所載治法,使其大便徐徐自通,方為穩善。若大便通後,而火猶熾,舌仍乾者,可用潞參一兩、玄參二兩煮汁,徐徐飲之,以舌潤火退為度。若或因服藥失宜,大便通後,遂滑瀉,其虛火上逆,舌仍乾者,可用拙擬滋陰固下湯去滑石,加沙參數錢。若其為日既久,外感之火全消,而舌乾神昏,或呼吸之間,常若氣不舒,而時作太息者,此大氣因服藥下陷,病雖愈而不能自復也。宜單用人參兩許煎湯服之,或少加柴胡亦可(此證有案在升陷湯下宜參觀)。若微有餘熱,可加玄參佐之。

寒溫下後不解,醫者至此,恒多束手。不知《傷寒論》原有治此證的方,即白虎加人參湯也。其一百六十八節云:“傷寒病,若吐、若下後,七、八日不解,熱結在裏,表裏俱熱,時時惡風,大渴、舌上乾燥而煩,欲飲水數升者,白虎加人參湯主之。愚生平治寒溫,未有下後不解者,於仙露湯後曾詳論之。然恒有經他醫下後不解,更延愚為延醫者,其在下後多日,大便未行,脈象不虛弱者,即按《傷寒論》原方。若在甫下之後,或脈更兼虛弱,即以山藥代粳米,或更以生地代知母,莫不隨手奏效。蓋甫下之後,大便不實,驟用寒涼,易至滑瀉。而山藥收澀,地黃粘潤,以之代粳米、知母,實有固下之力,而於脈之兼虛弱者,則尤宜也。況二藥皆能滋真陰,下後不解,多係陰分素虛之人,陰分充足,自能勝外感之餘熱也。

寒溫之證,過十餘日大熱已退,或轉現出種種危象。有宜單治以人參,不必加人參於白虎湯中者。王宇泰曰余每治傷寒溫熱等證,為庸醫妄汗、誤下已成壞證,危在旦夕者,以人參二兩,童子小便煎之,水浸冰冷,飲之立效。又張致和曾治一傷寒壞證,勢近垂危,手足俱冷,氣息將斷。用人參一兩、附子一錢,於石碗內煎至一碗,新汲水浸之冰冷,一服而盡。少頃病患汗出,鼻樑尖上涓涓如水。蓋鼻樑應脾,若鼻端有汗者可救,以土在人身之中周遍故也。

愚曾治一溫證,已過兩旬,周身皆涼,氣息奄奄。確知其因誤治,胸中大氣下陷。遂用人參一兩、柴胡二錢,作湯灌之,兩劑全愈。此證詳案,在拙擬升陷湯下可參觀。

白虎湯加人參,又以山藥代粳米,既能補助氣分托邪外出,更能生津止渴,滋陰退熱,洵為完善之方。間有真陰太虛,又必重用滋陰之藥以輔翼之,始能成功者。一媼,年過七旬,於孟夏得溫證,五六日間,身熱燥渴,精神昏憒,舌似無苔,而舌皮數處作黑色,乾而且縮。脈細數,按之無力。當此高年,審證論脈,似在不治。而愚生平臨證,明明見不可治之證,亦必苦心研究而設法治之,此誠熱腸所迫,不能自已,然亦往往多有能救者。躊躇再四,為疏兩方。一方即白虎加人參以山藥代粳米湯,一方用熟地黃二兩,生山藥、枸杞各一兩,真阿膠(不炒)五錢,煎湯後,調入生鷄子黃四枚。二方各煎汁一大碗,徐徐輪流溫服,閱十點鐘,盡劑而愈。自言從前服藥,皆不知覺,此時則猶如夢醒。視其舌上猶乾黑,然不縮矣。其脈至數仍數,似有餘熱。又用玄參二兩、潞參一兩煎湯一大碗,徐徐溫服,一日一劑,兩日大便得通。再視其舌,津液滿布,黑皮有脫去者矣。

隔數日,其夫年與相等,亦受溫病。四五日間,煩熱燥渴。遣人於八十里外致冰一擔,日夜食之,煩渴如故。復迎愚延醫,其脈洪滑而長,重按有力,舌苔白濃,中心微黃。知其年雖高而火甚實也。遂投以白虎加人參以山藥代粳米湯,將方中石膏改用四兩,連進兩劑,而熱渴俱愈。其家人疑而問曰此證從前日食冰若干,熱渴分毫不退,今方中用生石膏數兩,連進兩劑而熱渴俱愈,是石膏之性涼於冰遠矣。愚曰非也。石膏原不甚涼,然儘量食冰不愈而重用生石膏即愈者,因石膏生用能使寒溫之熱有出路也。西人不善治寒溫,故遇寒溫實熱證最喜用冰,然多有不愈者。至石膏生用,性能發汗,其熱可由汗解。即使服後無汗,亦可宣通內蘊之熱,由腠理毛孔息息達出,人自不覺耳。

此證與前證,年歲同,受病之時亦同。而一則輔以熟地、枸杞之類,以滋真陰;一則重加生石膏,以清大熱。此乃隨病、脈之虛實,活潑加減,所以投之輒效也。

憶五年前,族家姊,年七旬有三,忽得癱瘓證,迎愚診視。既至見有醫者在座。用藥一劑,其方係散風補氣理痰之品,甚為穩善,愚亦未另立方。翌日,脈變洪長,知其已成傷寒證。先時,愚外祖家近族有病者,訂於斯日迎愚,其車適至,愚將行,謂醫者曰此證乃癱瘓基礎預伏於內,今因傷寒而發,乃兩病偕來之證。然癱瘓病緩,傷寒病急。此證陽明實熱,已現於脈,非投以白虎加人參湯不可,君須放膽用之,斷無差謬。後醫者終畏石膏寒涼,又疑癱瘓證不可輕用涼藥。遲延二日,病勢垂危,復急迎愚。及至,則已夜半矣。診其脈,洪而且數,力能搏指,喘息甚促,舌強直,幾不能言。幸喜藥坊即在本村,急取白虎加人參湯一劑,方中生石膏用三兩,煎湯兩盅,分二次溫飲下,病稍愈。又單取生石膏四兩,煮汁一大碗,亦徐徐飲下,至正午盡劑而愈。後癱瘓證調治不愈,他醫竟歸咎於愚。謂從前用過若干石膏,所以不能調治。籲!年過七旬而癱瘓者,愈者幾人?獨不思愚用石膏之時,乃挽回已盡之人命也。且《金匱》治熱癱癇,有風引湯,原石膏與寒水石並用。

彼謗愚者,生平蓋未見《金匱》也。

嘗治一少年,素羸弱多病。於初夏得溫證,表裏俱熱,延醫調治不愈。適愚自他處治病歸,經過其處,因與其父素稔,入視之。其脈數近六至,雖非洪滑鼓指,而確有實熱。舌苔微黃,雖不甚乾,毫無津液。有煎就藥一劑未服,仍係發表之劑,乃當日延醫所疏方,其醫則已去矣。愚因謂其父曰此病外感實熱,已入陽明之府。其脈象不洪滑者,元氣素虛故也。陽明府熱之證,斷無發表之理。況其脈數液短,兼有真陰虛損之象尤忌發汗乎。其父似有會悟,求愚另為疏方。本擬用白虎加人參湯,又思用人參,即須多用石膏,其父素小心過度,又恐其生疑不敢服,遂但為開白虎湯,方中生石膏用二兩。囑其煎汁兩茶盅,分二次溫飲下,服後若餘火不淨,仍宜再服清火之藥。言畢,愚即旋里。後聞其服藥後,病亦遂愈。遲十餘日,大便又燥結,兩腿微腫,將再迎愚延醫。而其父友人有自謂知醫者,言其腿腫,係多服生石膏之過。而孰知係服石膏猶少之過哉!病家竟誤聽其言,改延他醫,投以大劑承氣湯,服後其人即不語矣,遷延數日而亡。夫自謂知醫者,不過欲炫己之長,而妄指他人之短。豈知其言之一出,即足誤人性命哉!

至産後之證,忌用寒涼。而果係産後溫證,心中燥熱,舌苔黃濃,脈象洪實,亦宜投以白虎加人參以山藥代粳米湯,而更以玄參代知母則尤妥善。蓋愚於産後溫證之輕者,其熱雖入陽明之府,脈象不甚洪實,恒重用玄參一兩或至二兩,輒能應手奏效;若係劇者,必白虎加人參以山藥代粳米湯,而更以玄參代知母方能有效。

誠以石膏、玄參,《神農本草經》皆明載其治産乳。故於産後溫病之輕者,可單用玄參。至溫病之劇者,不妨石膏、玄參並用也。然用石膏必須佐以人參,因其時當産後,其熱雖實,而體則虛也。不用知母者,《神農本草經》未載其治産乳,不敢師心自用,漫以涼藥治産後也。

友人吳××,深通醫學,其侄××亦知醫,有戚家延之治産後病。臨行,吳××囑之曰果係産後溫熱,陽明胃府大實,非用《衷中參西錄》中白虎加人參以山藥代粳米湯,更以玄參代知母不可。及至診之,果係産後溫證,病脈皆甚實。××遵所囑,開方取藥。而藥坊皆不肯與,謂産後斷無用生石膏之理,病家因此生疑,××辭歸。病家又延醫治數日,病勢垂危,復求為延醫。攜藥而往,如法服之,一劑而愈。

附錄

滄縣董××來函

××,患溫病。醫者投以桂枝湯,覺熱渴氣促。又與柴胡湯,熱尤甚,且增喘嗽,頻吐痰涎,不得臥者六七日。醫者謂病甚重,不能為矣。舉家聞之,惶恐無措。伊芳弟××延為延醫。既至,見病患喘促肩息,頭汗自出,表裏皆熱,舌苔深灰,縮不能言。急診其脈,浮數有力,重按甚空。因思此證陽明熱極,陰分將竭,實為誤服桂枝、柴胡之壞證。急投以白虎加人參以山藥代粳米湯,更以玄參代知母。連服兩劑,渴愈喘止,脈不浮數,仍然有力,舌伸能言,而痰嗽不甚見輕。繼投以從龍湯,去蘇子,加人參四錢,天冬八錢,服七劑全愈。

一趙姓婦,年二十餘,産後八九日,忽得溫病。因誤用熱藥發汗,致熱渴喘促,舌苔乾黑,循衣摸床,呼索涼水,病家不敢與。脈弦數有力,一息七至。急投以白虎加人參以山藥代粳米湯,為係産後,更以玄參代知母。方中生石膏,重用至四兩。又加生地、白芍各數錢。煎湯一大碗,分四次溫飲下,盡劑而愈。當時有知醫者在座,疑而問曰“産後忌用寒涼,何以如此放膽,重用生石膏?且知母、玄參皆係寒涼之品,何以必用玄參易知母?答曰“此理俱在《衷中參西錄》中,遂於行篋中出書示知,醫者細觀移時,始喟然嘆服。

外祖家表妹,因産後病溫,服補藥二十餘劑,致大熱、大渴、大汗,屢索涼水。醫者禁勿與飲,急欲投井。及生視之,舌黑唇焦,目睛直視,譫語發狂。診其脈,細數有力。問其小便赤澀,大便紫黑粘滯,不甚通利。蓋以産後血虛,又得溫病,兼為補藥所誤,以致外邪無由而出,內熱如焚,陰血轉瞬告罄。急投以白虎加人參湯,仍用山藥、玄參代粳米、知母。服後,一夜安穩。黎明,旋又反復,熱渴又如從前。細思産後血室空虛,邪熱乘虛而入,故大便紫黑,宜調以桃仁承氣湯,以下其瘀血,邪熱當隨之俱下。因小便赤澀,膀胱蓄熱,又加滑石四錢,甘草錢半。乃開藥局者係其本族,謂此藥斷不可服。病家疑甚,復延前醫相質。前醫謂,此病餘連治三次,投以溫補藥轉劇,昨服白虎加人參湯,既稍見輕,想服承氣湯亦無妨也。

病家聞之,始敢煎服。因方中大黃重用六錢,俾煎湯一盅半,分三次溫飲下。逾三點鐘,降下大便如膠漆者二次,鮮紅色者一次,小便亦清利,脈淨身涼而愈。

××之子,年十九歲,偶得溫病,醫者下之太早,大便轉不通者十八日,熱渴喘滿,舌苔乾黑,牙齦出血,目盲譫語,腹脹如鼓,臍突出二寸,屢治不效。忽大便自利,完穀不化,隨食隨即瀉出。診其脈,盡伏。

身冷厥逆,氣息將無。乍臨茫然不知所措,細詢從前病狀及所服之藥,始悟為陽極似陰,熱深厥亦深也。然須用藥將其滑瀉止住,不復熱邪旁流,而後能治其熱厥。遂急用野台參三錢,大熟地、生山藥、滑石各六錢。煎服後,瀉止脈出,洪長滑數,右部尤甚。繼擬以大劑白虎加人參湯,生石膏重用至八兩。竟身熱厥回,一夜甚安。至明晨,病又如故。試按其腹中,有堅塊,重按眉皺似疼,且其腹脹臍突若此,知其內有燥糞甚多。遂改用大黃一兩,芒硝六錢,赭石、蔞仁各八錢,煎湯一大盅,分兩次溫飲下。下燥糞二十七枚而愈。

奉天鐵嶺楊××來函

本村張氏婦,得溫病,繼而小産,猶不以為意。越四五日,其病大發。遍請醫生,均謂瘟病小産,又兼邪熱太甚,無方可治。其夫造門求為延醫。生至其家,見病患目不識人;神氣恍惚;渴嗜飲水,大便滑瀉;脈數近八至,且微細無力;舌苔邊黃中黑,縮不能伸。為其燥熱,又兼滑瀉,先投以滋陰清燥湯,一劑瀉止,熱稍見愈。繼投以大劑白虎加人參以山藥代粳米湯,為其産後,以玄參代知母,為其舌縮脈數,陰分大虧,又加枸杞、生地。煎湯一大碗,調入生鷄子黃三枚,分數次徐徐溫飲下。精神清爽,舌能伸出,連服三劑全愈。

5.寧嗽定喘飲

治傷寒溫病,陽明大熱已退,其人或素虛或在老年,至此益形怯弱,或喘,或嗽,或痰涎壅盛,氣息似甚不足者。

生懷山藥(兩半)甘蔗自然汁(一兩)酸石榴自然汁(六錢)生鷄子黃(四個)

先將山藥煎取清湯一大碗,再將餘三味調入碗中,分三次溫飲下,約兩點鐘服一次。若藥已涼,再服時須將藥碗置開水中溫之。然不可過熱,恐鷄子黃熟,服之即無效。

一周姓叟,年近七旬,素有勞疾,且又有鴉片嗜好,於季秋患溫病,陽明府熱熾盛,脈象數而不實,喘而兼嗽,吐痰稠粘。投以白虎加人參湯,以生山藥代粳米,一劑,大熱已退,而喘嗽仍不愈,且氣息微弱,似不接續。其家屬惶恐,以為難愈。且言如此光景,似難再進藥。愚曰勿須用藥,尋常服食之物即可治癒矣。為開此方,病家視之,果係尋常食物,知雖不對證,亦無妨礙。遂如法服之,二劑全愈。

 

6.蕩胸湯

治寒溫結胸,其證胸膈痰飲,與外感之邪互相凝結,上塞咽喉,下滯胃口,呼吸不利,滿悶短氣,飲水不能下行,或轉吐出。兼治疫證結胸。

蔞仁(二兩,新炒者搗)生赭石(二兩,研細)蘇子(六錢,炒搗)芒硝(四錢,沖服)

用水四盅,煎取清汁兩盅,先溫服一盅。結開,大便通行,停後服。若其胸中結猶未開,過兩點鐘,再溫服一盅。若胸中之結已開,而大便猶未通下,且不覺轉矢氣者,仍可溫服半盅。

傷寒下早成結胸,至溫病未經下者,亦可成結胸。至疫病自口鼻傳入,遇素有痰飲者,其疹癘之氣,與上焦痰飲,互相膠漆,亦成結胸。《傷寒論》陷胸湯、丸三方,皆可隨證之輕重高下借用。特是大陷胸湯、丸中皆有甘遂,世俗醫者,恒望而生畏。至小陷胸湯,性雖平和,又有吳又可瘟疫忌用黃連之說存於胸中,遂亦不肯輕用。及遇此等證,而漫用開痰、破氣、利濕之品,若橘紅、萊菔、蒼朮、白芥、茯苓、濃朴諸藥,彙集成方,以為較陷胸諸湯、丸穩,而且病家服之,以為藥性和平,坦然無疑。不知破其氣而氣愈下陷,利其濕而痰愈稠粘。如此用藥,真令人長太息者也。愚不得已,將治結胸諸成方變通彙萃之,於大陷胸湯中取用芒硝,於小陷胸湯中取用蔞實,又於治心下痞硬之旋復代赭石湯中取用赭石,而復加蘇子以為下行之嚮導,可以代大陷胸湯、丸。少服之,亦可代小陷胸湯。非欲與《傷寒論》諸方爭勝也,亦略以便流俗之用云爾。

一媼,年六十餘。當孟夏晨飯之際,忽聞鄉鄰有鬥者,出視之,見強者凌弱太甚,心甚不平;又兼飯後有汗受風,遂得溫證。表裏俱熱,胃口杜塞,腹中疼痛,飲水須臾仍吐出。七八日間,大便不通。其脈細數,按之略實。自言心中燥渴,飲水又不能受,從前服藥止吐,其藥亦皆吐出。若果能令飲水不吐,病猶可望愈。愚曰易耳。為開此湯,加生石膏二兩、野台參五錢,煎湯一大碗,分三次溫飲下。晚間服藥,翌晨大便得通而愈。當大便未通時,曾俾用山萸肉(去淨核)二兩煎湯,以備下後心中怔忡及虛脫,及大便通後,微覺怔忡,服之即安。

一室女得溫病。兩三日間,痰涎鬱塞,胸膈滿悶異常,頻頻咳吐,粘若膠漆,且有喘促之意,飲水停滯胃口,間或吐出,其脈浮滑。問之微覺頭疼,知其表證猶未罷也。遂師河間雙解散之意,於蕩胸湯中加連翹、蟬蛻各三錢。服後微汗,大便得通而愈。

7.一味萊菔子湯

治同前證。

萊菔子(生者一兩,熟者一兩)共搗碎,煎湯一大茶杯,頓服之。

奉天許××,年二十餘。得溫病。三四日覺中脘鬱結,飲食至其處不下行,仍上逆吐出。來院求為延醫。

其脈沈滑而實,舌苔白而微黃。表裏俱覺發熱,然不甚劇。自言素多痰飲,受外感益甚。因知其中脘之鬱結,確係外感之邪與痰飲相凝滯也。先投以蕩胸湯,兩點鐘後,仍復吐出。為擬此方,一劑結開,可受飲食。繼投以清火理痰之品,兩劑全愈。

此證若服蕩胸湯,將方中赭石細末留出數錢,開水送下,再服湯藥亦可不吐,其結亦必能開。非萊菔子湯之力勝於蕩胸湯也,而試之偶效,尤必載此方者,為藥性較蕩胸湯尤平易,臨證者與病家,皆可放膽用之而無疑也。若此方不效者,亦可改用蕩胸湯,先將赭石細末送下數錢之法。

8.鎮逆承氣湯

治寒溫陽明府實,大便燥結,當用承氣下之,而嘔吐不能受藥者。

芒硝(六錢)赭石(二兩,研細)生石膏(二兩,搗細)潞黨參(五錢)

上藥四味,用水四盅,先煎後三味,湯將成,再加芒硝,煎一兩沸。取清汁二盅,先溫服一盅。過三點鐘,若腹中不覺轉動,欲大便者,再溫服餘一盅。

一鄰婦,年二十餘。得溫病已過十日,上焦燥熱,嘔吐,大便燥結,自病後未行。延醫數次服藥皆吐出。

適愚自他處歸,診其脈,關前甚洪實,一息五至餘,其脈上盛於下一倍,所以作嘔吐。其至數數者,吐久傷津液也。為擬此湯,一劑熱退嘔止,大便得通而愈。

或問此證胃腑熱實大腸燥結,方中何以復用黨參?答曰此證多有嘔吐甚劇,並水漿不能存者,又有初病即嘔吐,十數日不止者,其胃氣與胃中津液,必因嘔吐而大有傷損,故用黨參補助胃中元氣,且與涼潤之石膏並用,大能滋胃中津液,俾胃中氣足液生,自能運轉藥力下至魄門以通大便也。愚用此方救人多矣,果遇此等證,放膽投之,無不效者。

一人,年四十許。二便不通,嘔吐甚劇,不受飲食。倩人詢方。疑係外感之熱所致,問其心中發熱否?言來時未嘗言及。遂為約略疏方,以赭石二兩以止其嘔吐,生杭芍一兩以通小便,芒硝三錢以通大便。隔日,其人復來,言服後嘔吐即止,二便亦通,此時心中發熱且渴如故。既曰如故,是其從前原有熱渴之病,陽明之腑證已實,特其初次遣人未嘗詳言也。投以大劑白虎加人參湯,一劑而愈。

此證亦鎮逆承氣湯證,因其證兩次始述明,遂致將方中藥品前後兩次分用之,其病亦即前後兩次而愈矣。

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醫方·(二十四)治溫病方-- 精校正體版

醫方·(二十四)治溫病方

1.清解湯

治溫病初得,頭疼,周身骨節酸疼,肌膚壯熱,背微惡寒無汗,脈浮滑者。

薄荷葉(四錢)蟬蛻(三錢,去足土)生石膏(六錢,搗細)甘草(一錢五分)

《傷寒論》曰“太陽病,發熱而渴,不惡寒者,為溫病。若發汗已,身灼熱者,名曰風溫。風溫為病,脈陰陽俱浮,自汗出,身重,多眠睡,息必鼾,言語難出。此仲景論溫病之提綱也。乃提綱詳矣,而後未明言治溫病之方。及反復詳細觀之,乃知《傷寒論》中,原有治溫病方,且亦明言治溫病方,特涉獵觀之不知耳。六十一節云:“發汗後,不可更行桂枝湯。汗出而喘,無大熱者,可與麻黃、杏仁、甘草、石膏湯主之。夫此證既汗後不解,必是用辛熱之藥,發不惡寒證之汗,即溫病提綱中,所謂若發汗已也(提綱中所謂若發汗,是用辛熱之藥強發溫病之汗)。其汗出而喘,無大熱者,即溫病提綱中,所謂若發汗已,身灼熱及後所謂自汗出、多眠睡、息必鼾也。睡而息鼾,醒則喘矣。此證既用辛熱之藥,誤發於前,仲景恐醫者見其自汗,再誤認為桂枝湯證,故特戒之曰不可更行桂枝湯,而宜治以麻杏甘石湯。此節與溫病提綱遙遙相應,合讀之則瞭如指掌。然麻杏甘石湯,誠為治溫病初得之的方矣。而愚於發表藥中不用麻黃,而用薄荷、蟬蛻者,曾於葛根黃芩黃連湯解後詳論之,茲不再贅。

今者論溫病之書甚夥,而鄭衛紅紫,適足亂真。愚本《內經》、仲景,間附以管見,知溫病大綱,當分為三端。今逐端詳論,臚列於下,庶分途施治,不至錯誤。

一為春溫。其證因冬月薄受外感,不至即病。所受之邪,伏於膜原之間,阻塞脈絡,不能宣通,暗生內熱。

迨至春日陽生,內蘊之熱,原有萌動之機,而復薄受外感,與之相觸,則陡然而發,表裏俱熱,《內經》所謂冬傷於寒,春必病溫者是也,宜治以拙擬涼解湯。熱甚者,治以拙擬寒解湯。有汗者,宜仲景葛根黃連黃芩湯,或拙擬和解湯,加生石膏。

若至發於暑月,又名為暑溫,其熱尤甚。初得即有脈洪長,渴嗜涼水者,宜投以大劑白虎湯,或拙擬仙露湯。

一為風溫。猶是外感之風寒也,其時令已溫,外感之氣已轉而為溫,故不名曰傷寒、傷風,而名風溫,即《傷寒論》中所謂風溫之為病者是也。然其證有得之春初者,有得之春暮者,有得之夏秋者,當隨時序之寒熱,參以脈象,而分別治之。若當春初秋末,時令在寒溫之間,初得時雖不惡寒,脈但浮而無熱象者,宜用拙擬清解湯,加麻黃一二錢,或用仲景大青龍湯。若當暑熱之日,其脈象浮而且洪者,用拙擬涼解湯,或寒解湯。若有汗者,用拙擬和解湯,或酌加生石膏。

一為濕溫。其證多得之溽暑。陰雨連旬,濕氣隨呼吸之氣,傳入上焦,窒塞胸中大氣。因致營衛之氣不相貫通,其肌表有似外感拘束,而非外感也。其舌苔白而滑膩,微帶灰色。當用解肌利便之藥,俾濕氣由汗與小便而出,如拙擬宣解湯是也。仲景之豬苓湯,去阿膠,加連翹亦可用。至濕熱蓄久,陽明府實,有治以白虎湯,加蒼朮者,其方亦佳。而愚則用白虎湯,以滑石易知母,又或不用粳米,而以生薏米代之。至於冬不藏精,春必病溫,《內經》雖有明文,其證即寓於風溫、春溫之中。蓋內虛之人,易受外感,而陰虛蘊熱之人,尤易受溫病。故無論風溫、春溫之兼陰虛者,當其發表、清解、降下之時,皆宜佐以滋陰之品,若生山藥、生地黃、玄參、阿膠、生鷄子黃之類均可酌用,或宜兼用補氣之品,若白虎湯之加人參,竹葉石膏湯之用人參,誠以人參與涼潤之藥並用,不但補氣,實大能滋陰也。

上所論溫病,乃別其大綱及其初得治法。至其證之詳悉,與治法之隨證變通,皆備於後之方案中。至於疫病,乃天地之癘氣,流行傳染,與溫病迥異。

方中薄荷葉,宜用其嫩綠者。至其梗,宜用於理氣藥中,若以之發汗,則力減半矣。若其色不綠而蒼,則其力尤減。若果嫩綠之葉,方中用三錢即可。

薄荷氣味近於冰片,最善透竅。其力內至臟腑筋骨,外至腠理皮毛,皆能透達,故能治溫病中之筋骨作疼者。若謂其氣質清輕,但能發皮膚之汗,則淺之乎視薄荷矣。

蟬蛻去足者,去其前之兩大足也。此足甚剛硬,有開破之力。若用之退目翳消瘡瘍,帶此足更佳。若用之發汗,則宜去之,蓋不欲其於發表中,寓開破之力也。

蟬蛻性微涼、味淡,原非辛散之品,而能發汗者,因其以皮達皮也。此乃發汗中之妙藥,有身弱不任發表者,用之最佳。且溫病恒有兼癮疹者,蟬蛻尤善托癮疹外出也。

石膏性微寒,《神農本草經》原有明文。雖係石藥,實為平和之品。且其質甚重,六錢不過一大撮耳。其涼力,不過與知母三錢等。而其清火之力則倍之,因其涼而能散也。嘗觀後世治溫之方,至陽明府實之時,始敢用石膏五六錢,豈能知石膏者哉!然必須生用方妥,者用至一兩,即足僨事。又此方所主之證,或兼背微惡寒,乃熱鬱於中,不能外達之證,非真惡寒也。白虎湯證中,亦恒有如此者,用石膏透達其熱,則不惡寒矣。

或問外感中於太陽則惡寒,中於陽明則不惡寒而發熱。時至春、夏,氣候溫熱,故外感之來,不與寒水相感召,而與燥金相感召,直從身前陽明經絡襲入,而為溫病。

後世論溫病者,多是此說。而《傷寒論》溫病提綱,冠之乙太陽病者何也?答曰溫病初得,亦多在太陽,特其轉陽明甚速耳。

曾治一人,年二十餘。當仲夏夜寢,因夜涼,蓋單衾凍醒,發懶,仍如此睡去。須臾又凍醒,晨起微覺惡寒。至巳時已覺表裏大熱,兼喘促,脈洪長而浮。投以清解湯,方中生石膏,改用兩半,又加牛蒡子(炒搗)

三錢,服後得汗而愈。由斯觀之,其初非中於太陽乎,然不專在太陽也。人之所以覺涼者,由於衣衾之薄。其氣候究非寒涼,故其中於人不專在太陽,而兼在陽明。且當其時,人多蘊內熱,是以轉陽明甚速也,然此所論者風溫耳。若至冬受春發,或夏發之溫,恒有與太陽無涉者。故《傷寒論》溫病提綱中,特別之曰風溫之為病,明其異於冬傷於寒,春必病溫之溫病也。又杏仁與牛蒡子,皆能降肺定喘,而杏仁性溫、牛蒡子性涼,傷寒喘證,皆用杏仁,而溫病不宜用溫藥,故以牛蒡子代之。

附錄

直隸鹽山孫××來函

一九二五年春,一人來津學木工。因身體單薄,又兼天熱,得溫病,請為診視。脈浮數而滑,舌苔白濃,時時昏睡。為開清解湯,生石膏用一兩,為其脈數,又加玄參五錢,一劑病癒。

斯年仲春,俞××之三位女兒皆出瘟疹。生為診視,皆投以清解湯,加連翹、生地、滑石而愈。同時之患此證者,勢多危險。惟生投以此方,皆能隨手奏效。

2.涼解湯

治溫病,表裏俱覺發熱,脈洪而兼浮者。

薄荷葉(三錢)蟬蛻(二錢,去足土)生石膏(一兩,搗細)甘草(一錢五分)

春溫之證,多有一發而表裏俱熱者,至暑溫尤甚,已詳論之於前矣。而風溫證,兩三日間,亦多見有此脈、證者。此湯皆能治之,得汗即愈。

西人治外感,習用阿斯匹林法。用阿斯匹林一瓦,和乳糖(可代以白蔗糖)服之,得汗即愈。愚屢次試之,其發汗之力甚猛,外感可汗解者,用之發汗可愈。若此涼解湯,與前清解湯,皆可以此藥代之,以其涼而能散也。若後之寒解湯,即不可以此藥代之,蓋其發汗之力有餘,而清熱之力,仍有不足也。

3.寒解湯

治周身壯熱,心中熱而且渴,舌上苔白欲黃,其脈洪滑。或頭猶覺疼,周身猶有拘束之意者。

生石膏(一兩,搗細)知母(八錢)連翹(一錢五分)蟬蛻(一錢五分,去足土)

或問此湯為發表之劑,而重用石膏、知母,微用連翹、蟬蛻,何以能得汗?答曰,用此方者,特恐其診脈不真,審證不確耳。果如方下所注脈證,服之復杯可汗,勿庸慮此方之不效也。蓋脈洪滑而渴,陽明府熱已實,原是白虎湯證。特因頭或微疼,外表猶似拘束,是猶有一分太陽流連未去。故方中重用石膏、知母以清胃府之熱;而復少用連翹、蟬蛻之善達表者,引胃中化而欲散之熱,仍還太陽作汗而解。斯乃調劑陰陽,聽其自汗,非強發其汗也。況石膏性涼(《神農本草經》謂其微寒即涼也)味微辛,有實熱者,單服之即能汗乎?

曾治一少年,孟夏長途勞役,得溫病,醫治半月不效。後愚診視,其兩目清白,竟無所見,兩手循衣摸床,亂動不休,語不省人事。其大便從前滑瀉,此時雖不滑瀉,每日仍溏便一兩次。脈浮數,右寸之浮尤甚,兩尺按之即無。因此證目清白無見者,腎陰將竭也。手循衣摸床者,肝風已動也。病勢之危,已至極點。幸喜脈浮,為病還太陽。右寸浮尤甚,為將汗之勢。其所以將汗而不汗者,人身之有汗,如天地之有雨。

天地陰陽和而後雨,人身亦陰陽和而後汗。此證尺脈甚弱,陽升而陰不能應,汗何由作?當用大潤之劑,峻補真陰,濟陰以應其陽,必能自汗。遂用熟地、玄參、阿膠、枸杞之類,約重六七兩,煎湯一大碗,徐徐溫飲下,一日連進二劑,即日大汗而愈。審是,則發汗原無定法。當視其陰陽所虛之處,而調補之,或因其病機而利導之,皆能出汗,非必發汗之藥始能汗也。寒溫之證,原忌用粘膩滋陰、甘寒清火,以其能留邪也。而用以為發汗之助,則轉能逐邪外出,是藥在人用耳。

一人,年四十餘。為風寒所束不得汗,胸中煩熱,又兼喘促。醫者治以蘇子降氣湯,兼散風清火之品,數劑病益進。診其脈,洪滑而浮,投以寒解湯,須臾上半身即出汗。又須臾,覺藥力下行,至下焦及腿亦皆出汗,病若失。

一人,年三十許。得溫證,延醫治不效,遷延十餘日。愚診視之,脈雖洪而有力,仍兼浮象。問其頭疼乎?

然!渴欲飲涼水乎?曰有時亦飲涼水,然不至燥渴耳。知其為日雖多,而陽明之熱,猶未甚實,太陽之表,猶未盡罷也。投以寒解湯,須臾汗出而愈。

一人,年三十餘。於冬令感冒風寒,周身惡寒無汗,胸間煩躁。原是大青龍湯證,醫者投以麻黃湯。服後汗無分毫,而煩躁益甚,幾至瘋狂。診其脈,洪滑異常,兩寸皆浮,而右寸尤甚。投以寒解湯,復杯之頃,汗出如洗而愈。審是則寒解湯不但宜於溫病,傷寒現此脈者,投之亦必效也。

一叟,年七旬。素有勞疾,薄受外感,即發喘逆,投以小青龍湯,去麻黃,加杏仁、生石膏輒愈。上元節後,因外感甚重,舊病復發,五六日間,熱入陽明之府。脈象弦長浮數,按之有力,而無洪滑之象(此外感兼內傷之脈)。投以寒解湯,加潞參三錢,一劑汗出而喘愈。再診其脈,餘熱猶熾,繼投以白虎加人參以山藥代粳米湯一大劑,分三次溫飲下,盡劑而愈。

一妊婦,傷寒兩、三日。脈洪滑異常,精神昏憒,間作語,舌苔白而甚濃。為開寒解湯方,有一醫者在座,問方中之意何居?愚曰欲汗解耳。曰此方能汗解乎?愚曰此方遇此證,服之自能出汗,若泛作汗解之藥服之,不能汗也。飲下須臾,汗出而愈。

一婦人,年二十餘,得溫病。咽喉作疼,舌強直,幾不能言,心中熱而且渴,頻頻飲水,脈竟沈細異常,肌膚亦不發熱。遂舍脈從證,投以寒解湯,得微汗,病稍見愈。明晨又復如故,舌之強直更甚。知藥原對證,而力微不能勝病也。遂仍投以寒解湯,將石膏加倍,煎湯兩盅,分二次溫飲下,又得微汗,病遂愈。

傷寒脈若沈細,多係陰證。溫病脈若沈細,則多係陽證。蓋溫病多受於冬,至春而發,其病機自內向外。有時病機鬱而不能外達,其脈或即現沈細之象,誤認為涼,必至誤事。又此證,寒解湯既對證見愈矣,而明晨,舌之強直更甚,乃將方中生石膏倍作二兩,分兩次前後服下,其病即愈。由是觀之,凡治寒溫之熱者,皆宜煎一大劑,分數次服下,效古人一劑三服之法也。

門人高××曾治一媼,年近七旬。於春初得傷寒證,三四日間,煩熱異常。又兼白痢,晝夜滯下無度,其脈洪滑兼浮。高××投以寒解湯,加生杭芍三錢,一劑微汗而熱解,痢亦遂愈。

吳又可曰“裏證下後,脈浮而微數,身微熱,神思或不爽。此邪熱浮於肌表,裏無壅滯也。雖無汗,宜白虎湯,邪可從汗而解。若下後,脈空虛而數,按之豁然如無者,宜白虎加人參湯,復杯則汗解。白虎湯與白虎加人參湯,皆非解表之藥,而用之得當,雖在下後,猶可須臾得汗,況在未下之前乎。不但此也,即承氣湯,亦可為汗解之藥,亦視乎用之何如耳。

又洪吉人曰“余嘗治熱病八、九日,用柴葛解之、芩連清之、硝黃下之,俱不得汗。昏憒擾亂,撮空摸床,危在頃刻。以大劑地黃湯(必係減去桂附者),重加人參、麥冬進之。不一時,通身大汗淋漓,惡證悉退,神思頓清。

此條與愚用補陰之藥發汗相似,所異者,又加人參以助其氣分也。上所論者皆發汗之理,果能彙通參觀,發汗之理,無餘蘊矣。

附錄

直隸鹽山李××來函

天津××,得溫病,先服他醫清解之藥數劑無效。弟診其脈象,沈浮皆有力,表裏壯熱無汗。投以寒解湯原方,遍身得汗而愈。山斯知方中重用生石膏、知母以清熱,少加連翹、蟬蛻以引熱透表外出,制方之妙遠勝於銀翹散、桑菊飲諸方矣。且由此知石膏生用誠為妙藥。從治癒此證之後,凡遇寒溫實熱諸證,莫不遵書中方論,重用生石膏治之。其熱實脈虛者,亦莫不遵書中方論,用白虎加人參湯,或用白虎加人參以生山藥代粳米湯,皆能隨手奏效。

直隸鹽山孫××來函

斯年初冬,適郭姓之女得傷寒證,三四日間陽明熱勢甚劇,面赤氣粗,六脈洪數,時作譫語。為開寒解湯,因胸中覺悶,加栝蔞仁一兩,一劑病癒。

4.石膏阿斯匹林湯

治同前證。

生石膏(二兩,軋細)阿斯匹林(一瓦)

上藥二味,先用白蔗糖沖水,送服阿斯匹林。再將石膏煎湯一大碗,待周身正出汗時,乘熱將石膏湯飲下三分之二,以助阿斯匹林發表之力。迨至汗出之後,過兩三點鐘,猶覺有餘熱者,可仍將所餘石膏湯溫飲下。若藥服完,熱猶未盡者,可但用生石膏煎湯,或少加粳米煎湯,徐徐溫飲之,以熱全退淨為度,不用再服阿斯匹林也。

此湯不但可以代寒解湯,並可以代涼解湯。若以代涼解湯時,石膏宜減半。

附錄

江蘇平臺王××來函

小兒××,秋夏之交,陡起大熱,失常神呆,閉目不食。家慈見而駭甚。吾因胸有成竹定見,遂曰“此無憂。即用書中石膏阿斯匹林湯,照原方服法,服後即神清熱退。第二日午際又熱,遂放膽再用原方,因其痰多而咳,為加清半夏、牛蒡子,服之全愈。

5.和解湯

治溫病表裏俱熱,時有汗出,舌苔白,脈浮滑者。

連翹(五錢)蟬蛻(二錢,去足土)生石膏(六錢,搗細)生杭芍(五錢)甘草(一錢)

若脈浮滑,而兼有洪象者,生石膏當用一兩。

6.宣解湯

治感冒久在太陽,致熱蓄膀胱,小便赤澀。或因小便秘,而大便滑瀉。兼治濕溫初得,憎寒壯熱,舌苔灰色滑膩者。

滑石(一兩)甘草(二錢)連翹(三錢)蟬蛻(三錢,去足土)生杭芍(四錢)

若滑瀉者,甘草須加倍。

一叟,年六十五,得風溫證。六七日間,周身悉腫,腎囊腫大似西瓜,屢次服藥無效。旬日之外,求為診視。脈洪滑微浮,心中熱渴,小便澀熱,痰涎上泛,微兼喘息,舌苔白濃。投以此湯,加生石膏一兩,周身微汗,小便通利,腫消其半,猶覺熱渴。遂將方中生石膏加倍,服後又得微汗,腫遂盡消,諸病皆愈。此乃風溫之熱,由太陽經入於膀胱之府,阻塞水道,而陽明胃府亦將實也。由是觀之,彼謂溫病入手經、不入足經者,何其謬哉!

7.滋陰宣解湯

治溫病,太陽未解,漸入陽明。其人胃陰素虧,陽明府證未實,已燥渴多飲,飲水過多,不能運化,遂成滑瀉,而燥渴益甚。或喘,或自汗,或小便秘。溫疹中多有類此證者,尤屬危險之候,用此湯亦宜。

其方即宣解湯加生山藥一兩,甘草改用三錢。

此乃胃府與膀胱同熱,又兼虛熱之證也。滑石性近石膏,能清胃府之熱,淡滲利竅,能清膀胱之熱,同甘草生天一之水,又能清陰虛之熱,一藥而三善備,故以之為君。而重用山藥之大滋真陰,大固元氣者,以為之佐使。且山藥生用,則汁漿稠粘,同甘草之甘緩者,能逗留滑石於胃中,使之由胃輸脾,由脾達肺,水精四布。

循三焦而下通膀胱,則煩熱除,小便利,而滑瀉止矣。又兼用連翹、蟬蛻之善達表者,以解未罷之太陽,使膀胱蓄熱,不為外感所束,則熱更易於消散。且蟬之性,飲而不食,有小便無大便,故其蛻,又能利小便,而止大便也。愚自臨證以來,遇此等證,不知凡幾。醫者率多束手,而投以此湯,無不愈者。若用於溫疹兼此證者,尤為妥善,以連翹、蟬蛻,實又表散溫疹之妙藥也。

一媼,年近七旬,素患漫腫。為調治月餘,腫雖就愈,而身體未復。忽於季春得溫病,上焦煩熱,病家自剖鮮地骨皮,煮汁飲之稍愈,又飲數次,遂滑瀉不止,而煩熱益甚。其脈浮滑而數,重診無力。病家因病者年高,又素有疾病,加以上焦煩熱,下焦滑瀉,惴惴惟恐不愈,而愚毅然以為可治。投以滋陰宣解湯,一劑瀉止,煩熱亦覺輕。繼用拙擬白虎加人參以山藥代粳米湯,煎汁一大碗,一次只溫飲一大口,防其再滑瀉也。盡劑而愈。

一室女,感冒風熱,遍身癮疹,煩渴滑瀉,又兼喘促。其脈浮數無力。愚躊躇再四,亦投以滋陰宣解湯,兩劑諸病皆愈。

服滋陰宣解湯,皆不能出大汗,且不宜出大汗,為其陰分虛也。間有不出汗者,病亦可愈。

8.滋陰清燥湯

治同前證。外表已解,其人或不滑瀉,或兼喘息,或兼咳嗽,頻吐痰涎,確有外感實熱,而脈象甚虛數者。

若前證,服滋陰宣解湯後,猶有餘熱者,亦可繼服此湯。

其方即滋陰宣解湯,去連翹、蟬蛻。

一婦人,受妊五月,偶得傷寒。三四日間,胎忽滑下。上焦燥渴,喘而且呻,痰涎壅盛,頻頻咳吐。延醫服藥,病未去,而轉添滑瀉,晝夜十餘次。醫者辭不治,且謂危在旦夕。其家人惶恐,迎愚診視。其脈似洪滑,重診指下豁然,兩尺尤甚。本擬治以滋陰清燥湯,為小産才四五日,不敢遽用寒涼。遂先用生山藥二兩、酸石榴一個,連皮搗爛,同煎汁一大碗,分三次溫飲下。滑瀉見愈,他病如故。再診其脈,洪滑之力較實,因思此證雖虛,確有外感實熱,若不先解其實熱,他病何以得愈?時屆晚三點鐘,病患自言,每日此時潮熱,又言精神困倦已極,晝夜苦不得睡。遂於斯日,復投以滋陰清燥湯。方中生山藥重用兩半,煎汁一大碗,徐徐溫飲下,一次只飲藥一口,誠以産後,脈象又虛,不欲寒涼侵下焦也。斯夜遂得安睡,渴與滑瀉皆愈,喘與咳亦愈其半。又將山藥、滑石各減五錢,加龍骨、牡蠣各八錢,一劑而愈。

一室女,傷寒過兩旬矣,而瘦弱支離,精神昏憒,過午發熱,咳而且喘,醫者辭不治。診其脈,數至七至,微弱欲無。因思此證,若係久病至此,不可為矣。然究係暴虛之證,生機之根柢當無損。勉強投以滋陰清燥湯,將滑石減半,又加玄參、熟地黃各一兩,野台參五錢,煎湯一大碗,徐徐溫飲下。飲完煎滓重飲,俾藥力晝夜相繼。兩日之間,連服三劑,滑石漸減至二錢,其病竟愈。

此證始終不去滑石者,恐當傷寒之餘,仍有餘邪未淨。又恐補藥留邪,故用滑石引之下行,使有出路也。又凡煎藥若大劑,必需多煎湯數杯,徐徐服之。救險證宜如此,而救險證之陰分虧損者,尤宜如此也。

××之母,年近七旬。身體羸弱,穀食不能消化,惟飲牛乳,或間飲米湯少許,已二年臥床,不能起坐矣。

於戊午季秋,受溫病。時愚初至奉天,自錦州邀愚診視。脈甚細數,按之微覺有力。發熱咳嗽,吐痰稠粘,精神昏憒,氣息奄奄。投以滋陰清燥湯,減滑石之半,加玄參五錢,一劑病癒強半。又煎渣取清湯一茶盅,調入生鷄子黃一枚,服之全愈。

奉天一孺子年四歲,得溫病,邪猶在表,醫者不知為之清解,遽投以苦寒之劑,服後滑瀉,四五日不止。

上焦燥熱,閉目而喘,精神昏憒。延為延醫,病雖危險,其脈尚有根柢,知可挽回。俾用滋陰清燥湯原方,煎汁一大茶杯,為其幼小,俾徐徐溫飲下,盡劑而愈。然下久亡陰,餘有虛熱,繼用生山藥、玄參各一兩以清之,兩劑熱盡除。大抵醫者遇此等證,清其燥熱,則滑瀉愈甚,補其滑瀉,其燥熱亦必愈甚。惟此方,用山藥以止滑瀉,而山藥實能滋陰退熱,滑石以清燥熱,而滑石實能利水止瀉,二藥之功用,相得益彰。又佐以芍藥之滋陰血、利小便,甘草之燮陰陽、和中宮,亦為清熱止瀉之要品。彙集成方,所以效驗異常。愚用此方,救人多矣,即勢至垂危,投之亦能奏效。

奉天劉××,年二十五六,於季冬得傷寒,經醫者誤治,大便滑瀉無度,而上焦煩熱,精神昏憒,時作譫語,脈象洪數,重按無力。遂重用生山藥兩半、滑石一兩、生杭芍六錢、甘草三錢,一劑瀉止。上焦煩熱不退,仍作譫語,爰用玄參、沙參諸涼潤之藥清之,仍復滑瀉,再投以前方一劑瀉又止,而上焦之煩熱益甚,精神亦益昏憒,毫無知覺。此時其家人畢至,皆以為不可復治。診其脈雖不實,仍有根柢,至數雖數,不過六至,知猶可治,遂慨切謂其家人曰“果信服餘藥,此病尚可為也,其家人似領悟。為疏方,用大劑白虎加人參湯,更以生山藥一兩代粳米,大生地一兩代知母,煎湯一大碗,囑其藥須熱飲,一次止飲一口,限以六句鍾內服完,盡劑而愈。

津市錢姓小兒四歲,灼熱滑瀉,重用滋陰清燥湯治癒。

附錄

奉天鐵嶺楊××來函

治李姓婦人膨脹證。先經他醫用蒼朮、檳榔、濃朴、枳實、香附、紫蔻之類辛燥開破,初服覺輕,七八劑後病轉增劇,煩渴泄瀉。又更他醫,投以紫樸琥珀丸,煩渴益甚,一日夜泄瀉十五六次,再診時,醫者辭不治。

又延醫數人,皆諉為不治。後乃一息奄奄,舁至床上兩次,待時而已。其姻家有知生者強生往視。其脈如水上浮麻,不分至數,按之即無,惟兩尺猶似有根,言語不真,仿佛可辨,自言心中大渴,少飲水即疼不可忍,蓋不食者已三日矣。先投以滋陰清燥湯,為脈象虛甚,且氣息有將脫之意,又加野台參、淨萸肉,一劑,諸病皆愈,可以進食。遂俾用一味薯蕷粥,送服生鷄內金細末及西藥百布聖,取其既可作藥,又可作飯也。又即前方加減,日服一劑,旬日全愈。

9.滋陰固下湯

治前證服藥後,外感之火已消,而渴與瀉仍未全愈。或因服開破之藥傷其氣分,致滑瀉不止。其人或兼喘逆,或兼咳嗽,或自汗,或心中怔忡者,皆宜急服此湯。

生山藥(兩半)懷熟地(兩半)野台參(八錢)滑石(五錢)生杭芍(五錢)甘草(二錢)酸石榴(一個,連皮搗爛)

上藥七味,用水五盅,先煎酸石榴十餘沸,去滓再入諸藥,煎湯兩盅,分二次溫飲下。若無酸石榴,可用牡蠣(研)一兩代之。汗多者,加山萸肉(去淨核)六錢。

寒溫諸證,最忌誤用破氣之藥。若心下或胸脇疼痛,加乳香、沒藥、楝子、丹參諸藥,腹疼者加芍藥,皆可止疼。若因表不解,束其鬱熱作疼者,解表清熱,其疼自止。若誤服檳榔、青皮、鬱金、枳殼諸破氣之品,損其胸中大氣,則風寒乘虛內陷,變成結胸者多矣。即使傳經已深,而腸胃未至大實,可降下者,則開破與寒涼並用,亦易使大便滑瀉,致變證百出。愚屢見此等醫者誤人,心甚惻怛。故與服破氣藥而結胸者,制蕩胸湯以救其誤。服破氣藥而滑瀉者,制此湯以救其誤。究之,誤之輕者可救,誤之重者實難挽回於垂危之際也。

10.猶龍湯

治胸中素蘊實熱,又受外感。內熱為外感所束,不能發泄。

時覺煩躁,或喘、或胸脇疼,其脈洪滑而長者。

連翹(一兩)生石膏(六錢,搗細)蟬蛻(二錢,去足土)牛蒡子(二錢,炒搗)

喘者,倍牛蒡子。胸中疼者加丹參、沒藥各三錢。脇下疼者,加柴胡、川楝子各三錢。

此方所主之證,即《傷寒論》大青龍湯所主之證也。然大青龍湯宜於傷寒,此則宜於溫病。至傷寒之病,其胸中煩躁過甚者,亦可用之以代大青龍,故曰猶龍也。

一婦,年三十餘。胸疼連脇,心中發熱。服開胸、理氣、清火之藥不效。後愚診視,其脈浮洪而長。知其上焦先有鬱熱,又為風寒所束,則風寒與鬱熱相搏而作疼也。治以此湯,加沒藥、川楝子各四錢,一劑得汗而愈。

一叟,年過七旬。素有勞病。因冬令傷寒,勞病復發,喘而且咳,兩三日間,痰涎壅盛,上焦煩熱。診其脈,洪長浮數。投以此湯,加玄參、潞參各四錢,一劑汗出而愈。

門人劉××,曾治一人,年四十。外感痰喘甚劇。四五日間,脈象洪滑,舌苔白而微黃。劉××投以此湯,方中石膏用一兩,連翹用三錢。一劑周身得汗,外感之熱已退,而喘未全愈。再診其脈,平和如常,微嫌無力。

遂用拙擬從龍湯,去蘇子,加潞參三錢,一劑全愈。愚聞之喜曰外感痰喘,小青龍湯所主之證也。拙擬猶龍湯,原以代大青龍湯,今並可代小青龍湯,此愚之不及料也。將方中藥味輕重,略為加減,即能另建奇功,以斯知方之運用在人,慧心者自能變通也。

連翹原非發汗之藥,即諸家本草,亦未有謂其能發汗者。惟其人蘊有內熱,用至一兩必然出汗,且其發汗之力緩而長。為其力之緩也,不至為汪洋之大汗,為其力之長也,晚睡時服之,可使通夜微覺解肌。且能舒肝氣之鬱,瀉肺氣之實,若但目為瘡家要藥,猶未識連翹者也。用連翹發汗,必色青者方有力。蓋此物嫩則青,老則黃。凡物之嫩者,多具生發之氣,故凡發汗所用之連翹,必須青連翹。

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醫方·(二十三)治傷寒方-- 精校正體版

醫方·(二十三)治傷寒方

1.麻黃加知母湯

治傷寒無汗。

麻黃(四錢)桂枝尖(二錢)甘草(一錢)杏仁(二錢,去皮炒)知母(三錢)

先煮麻黃五六沸,去上沫,納諸藥煮取一茶盅。溫服復被,取微似汗,不須啜粥,餘如桂枝法將息。

麻黃湯原方,桂枝下有去皮二字,非去枝上之皮也。古人用桂枝,惟取梢尖嫩枝折視之,內外如一,皮骨不分。若見有皮骨可分辨者,去之不用,故曰去皮。陳修園之侄鳴岐曾詳論之。

《傷寒論》太陽篇中麻黃湯,原在桂枝湯後。而麻黃證多,桂枝證不過十中之一二,且病名傷寒,麻黃湯為治傷寒初得之主方,故先錄之。

傷寒之證,先自背受之,背者足太陽所轄之部位也。是以其證初得,周身雖皆惡寒,而背之惡寒尤甚,周身雖皆覺疼,而背下連腿之疼痛尤甚。其脈陰陽俱緊者,誠乙太陽為周身外衛之陽,陡為風寒所襲,逼其陽氣內陷,與脈相併,其脈當有力,而作起伏迭湧之勢。而寒氣之縮力(凡物之體熱則漲,寒則縮),又將外衛之氣縮緊,逼壓脈道,使不得起伏成波瀾,而惟現弦直有力之象。甚或因不能起伏,而至左右彈動。

凡脈之緊者必有力。夫脈之跳動,心臟主之。而其跳動之有力,不但心主之也;諸臟腑有熱皆可助脈之跳動有力,營衛中有熱亦可助脈之跳動有力。特是脈之有力者,恒若水之有浪,大有起伏之勢。而緊脈雖有力,轉若無所起伏,誠以嚴寒束其外表,其收縮之力能逼營衛之熱內陷與脈相併,以助其有力;而其收縮之力又能遏抑脈之跳動,使無起伏。是緊脈之真相,原於平行中見其有力也。至於緊脈或左右彈者,亦蓄極而旁溢之象也。仲師治以麻黃湯,所以解外表所束之寒也。

方中用麻黃之性熱中空者,直走太陽之經,外達皮毛,借汗解以祛外感之寒。桂枝之辛溫微甘者,偕同甘草以溫肌肉、實腠理,助麻黃托寒外出。杏仁之苦降者,入胸中以降逆定喘。原方止此四味,而愚為加知母者,誠以服此湯後,間有汗出不解者,非因汗出未透,實因餘熱未清也。佐以知母於發表之中,兼寓清熱之意,自無汗後不解之虞。此乃屢經試驗,而確知其然,非敢於經方輕為加減也。

或問喘為肺臟之病,太陽經於肺無涉,而其證多兼微喘者何也?答曰胸中亦太陽部位,其中所積之大氣,原與周身衛氣,息息相通。衛氣既為寒氣所束,則大氣內鬱,必膨脹而上逆衝肺,此喘之所由來也。又風寒襲於皮毛,必兼入手太陰肺經,挾痰涎凝鬱肺竅,此又喘之所由來也。麻黃能兼入手太陰經,散其在經之風寒,更能直入肺中,以瀉其鬱滿。所以能發太陽之汗者不僅麻黃,而仲景獨取麻黃,為治足經之藥,而手經亦兼顧無遺,此仲景制方之妙也。

凡利小便之藥,其中空者,多兼能發汗,蓄、木通之類是也。發汗之藥,其中空者,多兼能利小便,麻黃、柴胡之類是也。太陽經病,往往兼及於膀胱,以其為太陽之腑也。麻黃湯治太陽在經之邪,而在腑者亦兼能治之。蓋在經之邪,由汗而解,而在腑之邪,亦可由小便而解。彼後世自作聰明,恒用他藥以代麻黃湯者,於此義蓋未之審也。

大青龍湯,治傷寒無汗煩躁。是胸中先有內熱,無所發泄,遂鬱而作煩躁,故於解表藥中,加石膏以清內熱。然麻黃與石膏並用,間有不汗之時。若用此方,將知母加重數錢,其寒潤之性,能入胸中化合而為汁,隨麻、桂以達於外,而煩躁自除矣。

傷寒與溫病,始異而終同。為其始異也,故傷寒發表,可用溫熱,溫病發表必須辛涼。為其終同也,故病傳陽明之後,無論寒溫,皆宜治以寒涼,而大忌溫熱。茲編於解表類中,略取《傷寒論》太陽篇數方,少加疏解,俾初學知傷寒初得治法,原異於溫病,因益知溫病初得治法,不同於傷寒。至於傷寒三陰治法,雖亦與溫病多不同,然其證甚少。若擴充言之,則凡因寒而得之霍亂、痧證,又似皆包括其中。精微浩繁,萬言莫罄,欲精其業者,取原書細觀可也。

2.加味桂枝代粥湯

治傷寒有汗。

桂枝尖(三錢)生杭芍(三錢)甘草(錢半)生薑(三錢)大棗(三枚,掰開)生黃耆(三錢)知母(三錢)防風(二錢)

煎湯一茶盅,溫服復被,令一時許,遍身微似有汗者益佳。不可如水流漓,病必不除。禁生冷、粘滑、肉面、五辛、酒酪及臭惡等物。

桂枝湯為治傷風有汗之方。釋者謂風傷營則有汗,又或謂營分虛損,即與外邪相感召。斯說也,愚嘗疑之。

人之營衛,皆為周身之外廓。衛譬則郭也,營譬則城也,有衛以為營之外圍,外感之邪,何能越衛而傷營乎?

蓋人之胸中大氣,息息與衛氣相關,大氣充滿於胸中,則饒有吸力,將衛氣吸緊,以密護於周身,捍禦外感,使不得著體,即或著體,亦止中於衛,而不中於營,此理固顯然也。有時胸中大氣虛損,不能吸攝衛氣,衛氣散漫,不能捍禦外邪,則外邪之來,直可透衛而入營矣。且愚臨證實驗以來,凡胸中大氣虛損,或更下陷者,其人恒大汗淋漓,拙擬升陷湯下,載有數案,可參觀也。是知凡桂枝湯證,皆因大氣虛損,其汗先有外越之機,而外邪之來,又乘衛氣之虛,直透營分,擾其營中津液,外泄而為汗也。究之,風寒原不相離,即係傷風,其中原挾有寒氣,若但中於衛則亦能閉汗矣。故所用桂枝湯中,不但以祛風為務,而兼有散寒之功也。

陳古愚曰“桂枝辛溫,陽也。芍藥苦平,陰也。桂枝又得生薑之辛,同氣相求,可恃之調周身之陽氣。

芍藥而得大棗、甘草之甘苦化合,可恃之以滋周身之陰液。既取大補陰陽之品,養其汗源,為勝邪之本,又啜粥以助之,取水穀之津以為汗,汗後毫不受傷,所謂立身於不敗之地,以圖萬全也。此解甚超妙,而於啜粥之精義,猶欠發揮。如謂取水穀之津,以為汗,而人無傷損,他發汗藥,何以皆不啜粥?蓋桂枝湯所主之證,乃外感兼虛之證,所虛者何?胸中大氣是也。《內經》曰“穀始入於胃,其精微者,先出於胃之兩焦,以溉五臟,別出兩行營衛之道,其大氣之摶而不行者,積於胸中,命曰氣海。由斯觀之,大氣雖本於先天,實賴後天水穀之氣培養而成。桂枝湯證,既因大氣虛損,致衛氣漫散,邪得越衛而侵營,故於服藥之後,即啜熱粥,能補助胸中大氣以勝邪,兼能宣通姜、桂以逐邪,此誠戰則必勝之良方也。乃後世醫者忽不加察,雖用其方,多不啜粥,致令服後無效,病轉深陷,故王清任《醫林改錯》深詆桂枝湯無用,非無用也,不啜粥故也。是以愚用此方時,加黃耆升補大氣,以代粥補益之力,防風宣通營衛,以代粥發表之力,服後啜粥固佳,即不啜粥,亦可奏效。而又恐黃耆溫補之性,服後易至生熱,故又加知母,以預為之防也。

凡服桂枝湯原方,欲其出汗者,非啜粥不效。趙晴初曰族侄柏堂,二十一歲時,酒後寐中受風,遍身肌膚麻痺,搔之不知疼癢,飲食如常。時淮陰吳鞠通適寓伊芳家,投以桂枝湯,桂枝五錢、白芍四錢、甘草三錢、生薑三片、大棗兩枚,水三杯,煎二杯,先服一杯,得汗止後服,不汗再服。並囑弗夜膳,臨睡腹覺饑,服藥一杯,須臾啜熱稀粥一碗,復被取汗。柏堂如其法,只一服,便由頭面至足,遍身得微汗,汗到處,一手搔之,輒知疼癢,次日病若失。觀此醫案,知欲用桂枝湯原方發汗者,必須啜粥,若不啜粥,即能發汗,恐亦無此功效。

或問桂枝湯證,其原因既為大氣虛損,宜其陽脈現微弱之象,何以其脈轉陽浮而陰弱乎?答曰人之一身,皆氣之所撐懸也。此氣在下焦為元氣,在中焦為中氣,在上焦為大氣,區域雖分,而實一氣貫注。故一身之中,無論何處氣虛,脈之三部,皆現弱象。今其關前之脈,因風而浮,轉若不見其弱,而其關後之脈,仍然微弱,故曰陽浮而陰弱也。如謂陰弱為下焦陰虛,則其脈宜兼數象。而愚生平所遇此等證,其脈多遲緩,不及四至,其為氣分虛損,而非陰分虛損可知。即所謂嗇嗇惡寒、淅淅惡風,翕翕發熱,亦皆氣分怯弱之形狀也。

3.從龍湯

治外感痰喘,服小青龍湯,病未全愈,或愈而復發者,繼服此湯。

龍骨(一兩,不用搗)牡蠣(一兩,不用搗)生杭芍(五錢)清半夏(四錢)蘇子(四錢,炒搗)牛蒡子(三錢,炒搗)

熱者,酌加生石膏數錢或至一兩。

從來愚治外感痰喘,遵《傷寒論》小青龍湯加減法,去麻黃加杏仁,熱者更加生石膏,莫不隨手而愈。

然間有愈而復發,再服原方不效者,自擬得此湯後,凡遇此等證,服小青龍湯一兩劑即愈者,繼服從龍湯一劑,必不再發。未全愈者,服從龍湯一劑或兩劑,必然全愈。名曰從龍湯者,為其最宜用於小青龍湯後也。

或疑,方中重用龍骨、牡蠣,收澀太過,以治外感之證,雖當發表之餘,仍恐餘邪未盡,被此收澀之藥固閉於中,縱一時強制不喘,恐病根益深,異日更有意外之變。答曰若是以品龍骨、牡蠣,淺之乎視龍骨、牡蠣者也,斯可證之以前哲之說。

徐靈胎曰龍骨最粘澀,能收斂正氣,凡心神耗散,腸胃滑脫之疾,皆能已之。此藥但斂正氣,而不斂邪氣。所以仲景於傷寒邪氣未盡者,亦恒與牡蠣同用,若仲景之柴胡加龍骨牡蠣湯,桂枝、甘草、龍骨、牡蠣湯諸方是也。愚於傷寒、溫病,熱實脈虛,心中怔忡,精神騷擾者,恒龍骨與萸肉、生石膏並用,即可隨手奏效。

門人高××曾治一外感痰喘,其喘劇脈虛,醫皆諉為不治。高××投以小青龍湯,去麻黃,加杏仁,又加生石膏一兩、野台參五錢,一劑而喘定。恐其反復,又繼投以從龍湯,亦加人參與生石膏,其病霍然頓愈。

××治曲姓叟,年六十餘,外感痰喘,十餘日不能臥。醫者投以小清龍湯兩劑,病益加劇(脈有熱而不敢多加生石膏者其病必加劇)。××視之,其脈搏一息六至,上焦煩躁,舌上白苔滿布,每日大便兩三次,然非滑瀉。審證論脈,似難挽回。而××仍投以小青龍湯,去麻黃,加杏仁,又加野台參三錢,生龍骨、生牡蠣各五錢,生石膏一兩半。一劑病癒強半,又服一劑全愈。

前案但加補氣之藥於小青龍湯中,後案並加斂氣之藥於小青龍湯中,似近於少年鹵莽,而皆能挽回至險之證,亦可為用小青龍湯者多一變通之法矣。

邑,鄭××,年五十許。感冒風寒,痰喘甚劇,服表散、清火、理痰之藥皆不效,留連二十餘日,漸近垂危。

其甥劉××,從愚讀書,與言醫學,頗能記憶。聞其舅病革,往省之,既至,則衣冠竟屬纊矣。劉××用葶藶(四錢生者布包)大棗(五枚擘開)湯,加五味子二錢,煎湯灌之,豁然頓醒,繼服從龍湯一劑全愈。蓋此證乃頑痰鬱塞肺之竅絡,非葶藶大棗湯,不能瀉之。且喘久則元氣必虛,加五味子二錢,以收斂元氣,並可借葶藶下行之力,以納氣歸腎也。可知拙擬從龍湯,固宜於小青龍湯後,而服過發表之藥者,臨時制宜,皆可酌而用之,不必盡在小青龍湯後也。

4.餾水石膏飲

治胸中先有蘊熱,又受外感,胸中煩悶異常,喘息迫促,其脈浮洪有力,按之未實,舌苔白而未黃者。

生石膏(二兩,軋細)甘草(三錢)麻黃(二錢)

上藥三味,用蒸汽水煎兩三沸,取清湯一大碗,分六次溫服下。前三次,一點鐘服一次,後三次,一點半鍾服一次。病癒則停服,不必盡劑。下焦覺涼者,亦宜停服。僻處若無汽水,可用甘瀾水代之。

作甘瀾水法用大盆盛水,以杓揚之,揚久水面起有若干水泡,旁有人執杓逐取之,即甘瀾水。

若以治溫病中,似此證者,不宜用麻黃。宜用西藥阿斯匹林一瓦,融化於湯中以代之。若僻處藥局無阿斯匹林,又可代以薄荷葉二錢。

奉天錢姓婦於仲冬得傷寒證,四五日間,喘不能臥,胸中煩悶異常,頻頻呼喚,欲自開其胸。診其脈浮洪而長,重按未實,舌苔白濃。知其證雖入陽明,而太陽猶未罷也(胸中屬太陽)。此時欲以小青龍湯治喘,則失於熱。欲以白虎湯治其煩熱,又遺卻太陽之病,而喘不能愈。躊躇再三,為擬此方,取汽水輕浮之力,能引石膏上升,以解胸中之煩熱。甘草甘緩之性,能逗留石膏不使下趨,以專其上行之力。又少佐以麻黃解散太陽之餘邪,兼藉以瀉肺定喘,而胸中滿悶可除也。湯成後,俾徐徐分六次服之。因病在上焦,若頓服,恐藥力下趨,則藥過病所,而病轉不愈也。服至三次,胸間微汗,病頓見愈,服至盡劑,病癒十之八九。再診其脈,關前猶似浮洪,喘息已平,而從前兼有咳嗽未愈,繼用玄參一兩,杏仁(去皮)二錢,蔞仁、牛蒡子各三錢,兩劑全愈。

5.通變大柴胡湯

治傷寒溫病,表證未罷,大便已實者。

柴胡(三錢)薄荷(三錢)知母(四錢)大黃(四錢)

此方若治傷寒,以防風易薄荷。

《傷寒論》大柴胡湯,治少陽經與陽明府同病之方也。故方中用柴胡以解在經之邪,大黃以下陽明在府之熱,方中以此二藥為主,其餘諸藥,可加可減,不過參贊以成功也。然其方宜於傷寒,而以治溫病、與表證不在少陽者,又必稍為通變,而後所投皆宜也。

或問其表果係少陽證,固宜用柴胡矣。若非少陽證,既加薄荷、防風以散表邪,何須再用柴胡乎?答曰

凡表證未罷,遽用降藥下之,恒出兩種病證一為表邪乘虛入裏,《傷寒論》所載,下後胸滿心下痞硬,下後結胸者是也;一為表邪乘虛入裏且下陷,《傷寒論》所謂,下之利不止者是也。此方中用防風、薄荷以散之,所以防邪之內陷,用柴胡以升之,所以防邪之下陷也。

一人,年二十餘。傷寒六七日,頭疼惡寒,心中發熱,咳吐粘涎。至暮尤寒熱交作,兼眩暈,心中之熱亦甚。其脈浮弦,重按有力,大便五日未行。投以此湯,加生石膏六錢、芒硝四錢,下大便二次。上半身微見汗,諸病皆見輕。惟心中猶覺發熱,脈象不若從前之浮弦,而重按仍有力。擬投以白虎加人參湯,恐當下後,易作滑瀉,遂以生山藥代粳米,連服兩劑全愈。

6.加味越婢加半夏湯

治素患勞嗽,因外感襲肺,而勞嗽益甚,或兼喘逆,痰涎壅滯者。

麻黃(二錢)石膏(三錢,搗)生山藥(五錢)寸麥冬(四錢,帶心)清半夏(三錢)牛蒡子(三錢,炒搗)玄參(三錢)甘草(一錢五分)大棗(三枚,擘開)生薑(三片)

《傷寒論》有桂枝二越婢一湯,治太陽病發熱惡寒,熱多寒少。《金匱》有越婢湯,治受風水腫。有越婢加半夏湯,治外感襲肺,致肺中痰火壅滯,脹而作喘。今因其人素患勞嗽,外感之邪與肺中蘊蓄之痰,互相膠漆,壅滯肺竅而勞嗽益甚。故用越婢加半夏湯,以祛外襲之邪,而復加山藥、玄參、麥冬,牛蒡子,以治其勞嗽。此內傷外感兼治之方也。

一叟,年近七旬。素有勞嗽,初冬宿病發動,又兼受外感,痰涎壅滯胸間,幾不能息。劇時昏不知人,身軀後挺。診其脈,浮數無力。為製此湯,一劑氣息通順,將麻黃、石膏減半,又服數劑而愈。

或問子嘗謂石膏宜生用,不宜用。以石膏寒涼之中,原兼辛散,之則辛散之力,變為收斂,服之轉可增病。乃他方中,石膏皆用生者,而此獨用者何也?答曰此方所主之病,外感甚輕,原無大熱。方中用麻黃以祛肺邪,嫌其性熱,故少加石膏佐之。且更取者,收斂之力,能將肺中痰涎凝結成塊,易於吐出。此理從用石膏點豆腐者悟出,試之果甚效驗。後遇此等證,無論痰涎如何壅盛、如何杜塞,投以此湯,須臾,藥力行後,莫不將痰涎結成小塊,連連吐出,此皆石膏與麻黃並用之效也。若以治寒溫大熱,則斷不可。若更多用,則更不可也(石膏用於此方,且止三錢,自無妨礙。然愚後來志願,欲全國藥局,皆不備石膏,後有用此方者,若改用生石膏四錢更佳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