醫方·(十八)治痢方
1.化滯湯
治下痢赤白,腹疼,裏急後重初起者。若服藥後病未全愈,繼服後方。
生杭芍(一兩)當歸(五錢)山楂(六錢)萊菔子(五錢,炒搗)甘草(二錢)生薑(二錢)
若身形壯實者,可加大黃、樸硝各三錢下之。
方中之意:用芍藥以泄肝之熱,甘草以緩肝之急,萊菔子以開氣分之滯,當歸、山楂以化血分之滯,生薑與芍藥並用又善調寒熱之互相凝滯,且當歸之汁液最滑,痢患滯下而以當歸滑之,其滯下愈而痢自愈也。
2.燮理湯
治下痢服前藥未全愈者。若下痢已數日,亦可徑服此湯。又治噤口痢。
生山藥(八錢)金銀花(五錢)生杭芍(六錢)牛蒡子(二錢,炒搗)甘草(二錢)黃連(錢半)肉桂(一錢半,去粗皮將藥煎至數十沸再入)
單赤痢加生地榆二錢,單白痢加生薑二錢,血痢加鴨蛋子二十粒(去皮),藥汁送服。
痢證古稱滯下。所謂滯下者,誠以寒火凝結下焦,瘀為膿血,留滯不下,而寒火交戰之力又逼迫之,以使之下也。故方中黃連以治其火,肉桂以治其寒,二藥等分並用,陰陽燮理於頃刻矣。用白芍者,《傷寒論》諸方,腹疼必加芍藥協同甘草,亦燮理陰陽之妙品。且痢證之噤口不食者,必是膽火逆衝胃口,後重裏急者,必是肝火下迫大腸,白芍能瀉肝膽之火,故能治之。矧肝主藏血,肝膽火戢,則膿血自斂也。用山藥者,滯下久則陰分必虧,山藥之多液,可滋臟腑之真陰。且滯下久,則氣化不固,山藥之收澀,更能固下焦之氣化也。又白芍善利小便,自小便以瀉寒火之凝結。牛蒡能通大便,自大便以瀉寒火之凝結。金銀花與甘草同用,善解熱毒,可預防腸中之潰爛。單白痢則病在氣分,故加生薑以行氣。單赤痢則病在血分,故加生地榆以涼血。至痢中多帶鮮血,其血分為尤熱矣,故加鴨蛋子,以大清血分之熱。拙擬此方以來,歲遇患痢者不知凡幾,投以此湯,即至劇者,連服數劑亦必見效。
痢證,多因先有積熱,後又感涼而得。或飲食貪涼,或寢處貪涼,熱為涼迫,熱轉不散。迨曆日既多,又浸至有熱無涼,猶傷於寒者之轉病熱也。所以此方雖黃連、肉桂等分並用,而肉桂之熱,究不敵黃連之寒。況重用白芍,以為黃連之佐使,是此湯為燮理陰陽之劑,而實則清火之劑也。
或問:以此湯治痢,雖在數日之後,或服化滯湯之後,而此時痢邪猶盛,遽重用山藥補之,獨無留邪之患乎?答曰:山藥雖饒有補力,而性略遲鈍,與參、耆之迅速者不同。在此方中,雖與諸藥同服,約必俟諸藥之涼者、熱者、通者、利者,將痢邪消融殆盡,而後大發其補性,以從容培養於諸藥之後,俾邪去而正已復,此乃完全之策,又何至留邪乎?且山藥與芍藥並用,大能瀉上焦之虛熱,與痢之噤口者尤宜。是以愚用此湯,遇痢之挾虛與年邁者,山藥恒用至一兩,或至一兩強也。
或問:地榆方書多炒炭用之,取其黑能勝紅,以制血之妄行。此方治單赤痢加地榆,何以獨生用乎?答曰:
地榆之性,涼而且澀,能涼血兼能止血,若炒之則無斯效矣,此方治赤痢所以必加生地榆也。且赤痢之證,其劇者,或因腸中潰爛。林屋山人治湯火傷,皮膚潰爛,用生地榆末和香油敷之甚效。夫外敷能治皮膚因熱潰爛,而內服亦當有此效可知也。鴨蛋子一名鴉膽子,苦參所結之子也。不但善治血痢,凡諸痢證皆可用之。即純白之痢,用之亦有效驗,而以治噤口痢、煙後痢、尤多奇效,並治大小便因熱下血。其方單用鴨蛋子(去皮),擇成實者五六十粒,白沙糖化水送服,日兩次,大有奇效。若下血因涼者,亦可與溫補之藥同用。其善清血熱,而性非寒涼,善化瘀滯,而力非開破,有祛邪之能,兼有補正之功,誠良藥也。坊間將鴨蛋子去皮,用益元散為衣,治二便下血如神,名曰菩提丹。
一人,年五十餘,素吸鴉片。當霍亂盛行之時,忽然心中覺疼、噁心嘔吐、下痢膿血參半。病家懼甚,以為必是霍亂暴證。診其脈毫無閉塞之象,惟弦數無力,左關稍實。愚曰:此非霍亂,乃下焦寒火交戰,故腹中作疼,下痢膿血。上焦虛熱壅迫,故噁心嘔吐,實係痢證之劇者。遂投以白芍六錢,竹茹、清半夏各三錢,甘草、生薑各二錢,一劑嘔吐即愈,腹疼亦輕,而痢獨不愈,不思飲食。俾單用鴨蛋子五十粒,一日連服兩次,病若失。審斯,鴨蛋子不但善理下焦,即上焦虛熱,用之亦妙,此所以治噤口痢而有捷效也。
一人,年四十八,資稟素弱,亦吸鴉片。於季秋溏瀉不止。一日夜八九次,且帶紅色,心中怔忡,不能飲食。日服溫補之藥,分毫無效。延愚延醫,其脈左右皆微弱,而尺脈尤甚,知係下焦虛寒。為其便帶紅色,且從前服溫補之藥無效,俾先服鴨蛋子四十粒,瀉愈其半,紅色亦略減,思飲食。繼用溫補下焦之藥煎湯,送服鴨蛋子三十粒,後漸減至十粒,十劑全愈。蓋此證雖下焦虛寒,而便帶紅色,實兼有痢證也。故單服鴨蛋子,而溏瀉已減半。然亦足證鴨蛋子雖善清熱化瘀,而實無寒涼開破之弊,洵良藥也。
滄州友人滕××,壬寅之歲,於中秋下赤痢,且多鮮血。醫治兩旬不愈。適愚他出新歸。過訪之,求為診治。其脈象洪實,知其純係熱痢。遂謂之曰:此易治。買苦參子百餘粒,去皮,分兩次服下即愈矣。翌日愚復他出,二十餘日始歸。又訪之,言曾遍問近處藥坊,皆無苦參子。後病益劇,遣人至敝州取來,如法服之,兩次果愈。後滕××旋里,其族人有適自奉天病重歸來者,大便下血年餘,一身悉腫,百藥不效。滕××授以此方,如法服之,三次全愈。
附錄:
直隸青縣張××來函:
蘆台李××,年四十二歲,壬戌五月間,因勞碌暑熱,大便下血,且腹疼。醫者多用西洋參、野於朮、地榆炭、柏葉炭溫澀之品投之,愈服愈危。小站王××,余友也,代寄函詢方,並將病源暨前方開示。餘閱畢,遂為郵去菩提丹四服。每服六十粒,日服一次。未幾,接復函,謂服畢血止,腹疼亦愈,極贊藥之神妙。近年用此丹治赤痢及二便下血,愈者甚多。
山東德州盧××來函:
××族嫂,因逃荒驚恐,又兼受暑,致患痢兩月餘,服藥無效,益加沈重。侄為開烏梅六個,山楂兩半,煎湯送服益元散四錢,去皮鴨蛋子四十粒。煎藥渣時,亦如此送服。一劑病若失。
3.解毒生化丹
治痢久鬱熱生毒,腸中腐爛,時時切疼,後重,所下多似爛炙,且有腐敗之臭。
金銀花(一兩)生杭芍(六錢)粉甘草(三錢)三七(二錢搗細)鴨蛋子(六十粒,去皮揀成實者)
上藥五味,先將三七、鴨蛋子,用白沙糖化水送服。次將餘藥煎湯服。病重者,一日須服兩劑始能見效。
此證,乃痢之最重者。若初起之時,氣血未虧,用拙擬化滯湯,或加大黃、樸硝下之即愈。若未全愈,繼服燮理湯數劑,亦可全愈。若失治遷延日久,氣血兩虧,浸至腸中腐爛,生機日減,致所下之物,色臭皆腐敗,非前二方所能愈矣。此方則重在化腐生肌,以救腸中之腐爛,故服之能建奇效也。
一人,年五十二,因大怒之後,中有鬱熱,又寢於冷屋之中,內熱為外寒所束,愈鬱而不散,大便下血。
延醫調治,醫者因其得於寒涼屋中,謂係脾寒下陷,投以參、耆溫補之藥,又加升麻提之。服藥兩劑,病益增重,腹中切疼,常常後重,所便之物,多如爛炙。更延他醫,又以為下元虛寒,而投以八味地黃丸,作湯服之,病益加重。後愚診視,其脈數而有力,兩尺愈甚。確知其毒熱鬱於腸中,以致腸中腐爛也。為擬此方,兩劑而愈。
一婦人,年五十許,素吸鴉片。又當惱怒之餘,初患赤痢,滯下無度。因治療失宜,漸至血液腐敗,間如爛炙,噁心懶食,少腹切疼。其脈洪數,純是熱象。亦治以此湯,加知母、白頭翁各四錢,煎湯服。又另取鴨蛋子六十粒、三七二錢,送服。每日如此服藥兩次,三日全愈。
4.天水滌腸湯
治久痢不愈,腸中浸至腐爛,時時切疼,身體因病久羸弱者。
生山藥(一兩)滑石(一兩)生杭芍(六錢)潞黨參(三錢)白頭翁(三錢)粉甘草(二錢)
一媼,年六十一歲,於中秋痢下赤白,服藥旋愈,旋又反復。如此數次,遷延兩月。因少腹切疼,自疑寒涼,燒磚熨之。初熨時稍覺輕,以為對證。遂日日熨之,而腹中之疼益甚。晝夜呻吟,噤口不食。所下者痢與血水相雜,且係腐敗之色。其脈至數略數,雖非洪實有力,實無寒涼之象。舌上生苔,黃而且濃。病患自謂下焦涼甚,若用熱藥溫之疼當愈。愚曰:前此少腹切疼者,腸中欲腐爛也,今為熱磚所熨而腹疼益甚,敗血淋漓,則腸中真腐爛矣。再投以熱藥,危可翹足而待。病患亦似會悟,為制此方。因河間天水散(即六一散),原為治熱痢之妙藥,此方中重用滑石、甘草,故名之天水滌腸湯。連服四劑,疼止,痢亦見愈。減去滑石四錢,加赤石脂四錢,再服數劑,病癒十之八九。因上焦氣微不順,俾用鮮藕四兩,切細絲煎湯,頻頻飲之,數日而愈。
此證亦痢中至險之證。而方中用黨參者,因痢久體虛,所下者又多腐敗,故於滋陰清火解毒藥中,特加黨參以助其生機。而其産於潞者,性平不熱,於痢證尤宜也。
此證若服此湯不效,則前方之三七、鴨蛋子、金銀花亦可酌加,或加生地榆亦可。試觀生地榆為末、香油調,塗湯火傷神效,其能治腸中因熱腐爛可知也。
5.通變白頭翁湯
治熱痢下重腹疼,及患痢之人,從前曾有鴉片之嗜好者。
生山藥(一兩)白頭翁(四錢)秦皮(三錢)生地榆(三錢)生杭芍(四錢)甘草(二錢)旱三七(三錢,軋細)鴨蛋子(六十粒,去皮揀成實者)
上藥共八味,先將三七、鴨蛋子,用白蔗糖水送服一半,再將餘煎湯服。其相去之時間,宜至點半鍾。所餘一半,至煎湯藥渣時,仍如此服法。
《傷寒論》治厥陰熱痢下重者,有白頭翁湯。其方,以白頭翁為主,而以秦皮、黃連、黃柏佐之。
愚用此方,而又為之通變者,因其方中盡卻病之藥,而無扶正之藥,於證之兼虛者不宜。且連、柏並用,恐其苦寒之性妨礙脾胃,過侵下焦也。矧《傷寒論》白頭翁湯,原治時氣中初得之痢,如此通變之,至痢久而腸中腐爛者,服之亦可旋愈也。
奉天王××,年四十許。己未孟秋,自鄭州病歸,先瀉後痢,腹疼重墜,赤白稠粘,一日夜十餘次。先入奉天東人所設醫院中,東人甚畏此證,處以隔離所,醫治旬日無效。遂出院歸寓,求為延醫。其脈弦而有力,知其下久陰虛,肝膽又蘊有實熱也。投以此湯,一劑痢愈。仍變為瀉,日四五次,自言腹中涼甚。愚因其疾原先瀉,此時痢愈又瀉,且恒以溫水袋自熨其腹,疑其下焦或有伏寒,遂少投以溫補之藥。才服一劑,又變為痢,下墜腹疼如故,惟次數少減。知其病原無寒,不受溫補。仍改用通變白頭翁湯。一劑痢又愈,一日猶瀉數次。
繼用生山藥一兩,龍眼、蓮子各六錢,生杭芍三錢,甘草、茯苓各二錢,又少加酒麴、麥芽、白蔻消食之品,調補旬日全愈。
奉天李××,年近四旬。因有事,連夜廢寢。陡然腹疼,繼而泄瀉,兼下痢。其痢赤多於白,上焦有熱,不能飲食。其脈弦而浮,按之不實。先投以三寶粥方,腹疼與瀉痢皆見輕,仍不能飲食。繼用通變白頭翁湯方,連服兩劑,痢愈可進飲食,腹疼泄瀉猶未全愈。後仍用三寶粥方,去鴨蛋子,日服兩次,數日病全愈。
6.三寶粥
治痢久,膿血腥臭,腸中欲腐,兼下焦虛憊,氣虛滑脫者。
生山藥(一兩,軋細)三七(二錢,軋細)鴨蛋子(五十粒,去皮)
上藥三味,先用水四盅,調和山藥末煮作粥。煮時,不住以箸攪之,一兩沸即熟,約得粥一大碗。即用其粥送服三七末、鴨蛋子。
己巳之歲,愚客居德州,有盧姓婦,年五十六。於季夏下痢赤白,遷延至仲冬不愈。延醫十餘人,服藥百劑,皆無效驗,亦以為無藥可醫矣。後求愚延醫,脈象微弱,至數略數,飲食減少,頭目時或眩暈,心中微覺煩熱,便時下墜作疼,然不甚劇。詢其平素,下焦畏涼。是以從前服藥,略加溫補,上即煩熱,略為清理,下又腹疼泄瀉也。為擬此方,一日連服兩次,其病遂愈。後旬餘,因登樓受涼,舊證陡然反復,日下十餘次,腹疼覺劇。其脈象微弱如前,至數不數。俾仍用山藥粥,送服生硫黃末三分,亦一日服兩次,病癒強半。翌日又服一次,心微覺熱。繼又改用前方,兩劑全愈。
戊午秋日,愚初至奉天,有李××,年二十八。下痢四十餘日,膿血雜以脂膜,屢次服藥,病益增劇,羸弱已甚。診其脈,數而細弱,兩尺尤甚。亦治以此方。服後兩點鐘腹疼一陣,下膿血若干。病家言:從前腹疼不若是之劇,所下者亦不若是之多,似疑藥不對證。愚曰:腹中瘀滯下盡即愈矣。伸再用白蔗糖化水,送服去皮鴨蛋子五十粒。此時已屆晚九點鐘,一夜安睡,至明晨,大便不見膿血矣。後間日大便,又少帶紫血,俾仍用山藥粥送服鴨蛋子二十粒,數次全愈。
又:斯秋中元節後,有劉××者,下痢兩月不愈,求為延醫。
其脈近和平,按之無力,日便五六次,血液腐敗,便時不甚覺疼,後重亦不劇。亦治以此方,一劑病癒強半。
翌日將行,囑以再接原方服兩劑當愈。後至奉,接其來函言:服第二劑,效驗不如從前;至三劑,病轉似增重。
因恍悟,此證下痢兩月,其脈毫無數象,且按之無力,其下焦當係寒涼。俾仍用山藥粥送服炒熟小茴香末一錢,連服數劑全愈。
或問:西人謂痢為腸中生炎。所謂炎者,紅熱腫疼,甚則腐爛也。觀此案與治盧姓之案,皆用熱藥成功,亦可謂之腸炎乎?既非腸炎,何以其腸亦欲腐爛乎?答曰:痢證,原有寒有熱。熱證不愈,其腸可至腐爛。寒證久不愈,其腸亦可腐爛。譬如瘡瘍,紅腫者陽而熱,白硬者陰而寒,其究竟皆可變為膿血。賞觀《園隨筆錄》,言其曾患牙疳,醫者治以三黃犀角純寒之品,滿口肉爛盡,而色白不知疼。後醫者,改用肉桂、附子等品,一服知疼,連服十餘劑而愈。夫人口中之肌肉,猶腸中之肌肉也。口中之肌肉,可因寒而腐爛,腸中之肌肉,獨不可因寒而腐爛乎?曾治一人,因久居潮濕之地,致下痢,三月不愈。所下者紫血雜以脂膜,腹疼後重。
或授以龍眼肉包鴨蛋子方,服之,下痢與腹疼益劇。後愚診視,其脈微弱而沈,左部幾不見。俾用生硫黃研細,摻熟麵少許,作丸。又重用生山藥、熟地、龍眼肉煎濃湯送服。連服十餘劑,共計服生硫黃兩許,其痢始愈。
由是觀之,即純係赤痢,亦誠有寒者,然不過百中之二三耳。且嘗實驗痢證,若因寒者,雖經久不愈,猶可支持。且其後重、腹疼,較因熱者亦輕也。且《傷寒論》有桃花湯,治少陰病下利、便膿血者,原赤石脂與乾薑並用,此為以熱藥治寒痢之權輿。注家不知,謂少陰之火傷陰絡所致,治以桃花湯,原係從治之法。又有矯誣藥性,謂赤石脂性涼,重用至一斤,乾薑雖熱,止用一兩,其方仍以涼論者。今試取其藥十分之一,煎湯服之,果涼乎熱乎?此皆不知《傷寒論》此節之義,而強為注解者也。
7.通變白虎加人參湯
治下痢,或赤、或白、或赤白參半,下重腹疼,周身發熱,服涼藥而熱不休,脈象確有實熱者。
生石膏(二兩,搗細)生杭芍(八錢)生山藥(六錢)人參(五錢,用野黨參按此分量,若遼東真野參宜減半,至高麗參則斷不可用)甘草(二錢)
上五味,用水四盅,煎取清湯兩盅,分二次溫飲之。
此方,即《傷寒論》白虎加人參湯,以芍藥代知母、山藥代粳米也。痢疾身熱不休,服清火藥而熱亦不休者,方書多諉為不治。夫治果對證,其熱焉有不休之理?此乃因痢證夾雜外感,其外感之熱邪,隨痢深陷,永無出路,以致痢為熱邪所助,日甚一日而永無愈期。惟治以此湯,以人參助石膏,能使深陷之邪,徐徐上升外散,消解無餘。加以芍藥、甘草以理下重腹疼,山藥以滋陰固下,連服數劑,無不熱退而痢愈者。
按:外感之熱已入陽明胃腑,當治以苦寒,若白虎湯、承氣湯是也。若治以甘寒,其病亦可暫愈,而恒將餘邪錮留胃中,變為骨蒸勞熱,永久不愈(《世補齋醫書》論之甚詳)。石膏雖非苦寒,其性寒而能散,且無汁漿,迥與甘寒粘泥者不同。而白虎湯中,又必佐以苦寒之知母。即此湯中,亦必佐以芍藥,芍藥亦味苦(《神家本草經》)微寒之品,且能通利小便。故以佐石膏,可以消解陽明之熱而無餘也。
一叟,年六十七,於中秋得痢證,醫治二十餘日不效。後愚診視,其痢赤白膠滯,下行時,覺腸中熱而且乾,小便亦覺發熱,腹痛下墜並迫。其脊骨盡處,亦下墜作痛。且時作眩暈,其脈洪長有力,舌有白苔甚濃。
愚曰:此外感之熱挾痢毒之熱下迫,故現種種病狀,非治痢兼治外感不可。遂投以此湯,兩劑,諸病皆愈。其脈猶有餘熱,擬再用石膏清之,病家疑年高,石膏不可屢服,愚亦應徵他往。後二十餘日,痢復作。延他醫治療,於治痢藥中,雜以甘寒濡潤之品,致外感之餘熱,永留腸胃不去,其痢雖愈,而屢次反復。延至明年仲夏,反復甚劇。復延愚延醫,其脈象、病證皆如舊。因謂之曰,去歲若肯多服石膏數兩,何至有以後屢次反復,今不可再留邪矣。仍投以此湯,連服三劑,病癒而脈亦安和。
一人,年四十二,患白痢,常覺下墜,過午尤甚,心中發熱,間作寒熱。醫者於治痢藥中,重用黃連一兩清之,熱如故,而痢亦不愈。留連兩月,浸至不起。診其脈,洪長有力,亦投以此湯。為其間作寒熱,加柴胡二錢,一劑熱退痢止,猶間有寒熱之時。再診其脈,仍似有力,而無和緩之致。知其痢久,而津液有傷也,遂去白芍、柴胡,加玄參、知母各六錢,一劑寒熱亦愈。
一媼,年六旬,素多疾病。於夏季晨起,偶下白痢,至暮十餘次。秉燭後,忽然渾身大熱,不省人事,循衣摸床,呼之不應。其脈洪而無力,肌膚之熱烙指。知係氣分熱痢,又兼受暑,多病之身,不能支持,故精神昏憒如是也。急用生石膏三兩、野台參四錢,煎湯一大碗,徐徐溫飲下,至夜半盡劑而醒,痢亦遂愈。詰朝煎渣再服,其病脫然。
一人,年五十餘,於暑日痢而且瀉,其瀉與痢俱帶紅色,下墜腹疼,噤口不食。醫治兩旬,病勢浸增,精神昏憒,氣息奄奄。診其脈,細數無力,周身肌膚發熱。詢其心中亦覺熱,舌有黃苔,知其證夾雜暑溫。暑氣溫熱,彌漫胃口,又兼痢而且瀉,虛熱上逆,是以不能食也。遂用生山藥兩半、滑石一兩、生杭芍六錢、粉甘草三錢,一劑諸病皆見愈,可以進食。又服一劑全愈。
此證用滑石不用石膏者,以其證兼瀉也。為不用石膏,即不敢用人參,故倍用山藥以增其補力。此就通變之方,而又為通變也。
痢證,又有肝膽腸胃先有鬱熱,又當暑月勞苦於烈日之中,陡然下痢,多帶鮮血,脈象洪數,此純是一團火氣。宜急用大苦大寒之劑,若芩、連、知、柏、膽草、苦參之類,皆可選用。亦可治以白虎湯,方中生石膏必用至二兩,再加生白芍一兩。若脈大而虛者,宜再加人參三錢。若其脈洪大甚實者,可用大承氣湯下之,而佐以白芍、知母。
有痢久而清陽下陷者,其人或間作寒熱,或覺胸中短氣。當於治痢藥中,加生黃耆、柴胡以升清陽。脈虛甚者,亦可酌加人參。又當佐以生山藥以固下焦,然用藥不可失於熱也。有痢初得,兼受外感者,宜於治痢藥中,兼用解表之品。其外邪不隨痢內陷,而痢自易治。不然,則成通變白虎加人參湯所主之證矣。
痢證初得雖可下之,然必確審其無外感表證,方可投以下藥。其身體稍弱,又宜少用參、佐之。
痢證忌用滯泥之品,然亦不可概論。外祖母,年九旬。仲夏下痢赤白甚劇,脈象數而且弦。愚用大熟地、生杭芍各一兩煎湯,服下即愈。又服一劑,脈亦和平。
痢證間有涼者,然不過百中之一耳,且又多係純白之痢。又必脈象沈遲,且食涼物,坐涼處則覺劇者。
治以乾薑、白芍、小茴香各三錢,山楂四錢,生山藥六錢,一兩劑即愈。用白芍者,誠以痢證必兼下墜腹疼。
即係涼痢,其涼在腸胃,而其肝膽間必有伏熱,亦防其服熱藥,而生熱也。
凡病患酷嗜之物,不可力為禁止。嘗見患痢者,有恣飲涼水而愈者,有飽食西瓜而愈者。總之,人之資稟不齊,病之變態多端,尤在臨證時,精心與之消息耳。曾治一少年,下痢,晝夜無數,裏急後重。投以清火通利之藥數劑,痢已減半,而後重分毫不除。疑其腸中應有阻隔,投以大承氣湯,下燥糞長數寸而愈。設此證,若不疑其中有阻隔,則燥糞不除,病將何由愈乎?
有奇恒痢者,張隱庵謂,其證三陽併至,三陰莫當,九竅皆塞,陽氣旁溢,咽乾喉塞痛,並於陰則上下無常,薄為腸。其脈緩小遲澀,血溫身熱者死,熱見七日者死。蓋因陽氣偏盛,陰氣受傷,是以脈小遲澀。此證急宜用大承氣湯瀉陽養陰,緩則不救。若不知奇恒之因,見脈氣平緩,而用平易之劑,必至誤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