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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醫方·(十三)治肢體痿廢方-- 精校正體版

醫方·(十三)治肢體痿廢方

1.振頽湯

治痿廢。

生黃耆(六錢)知母(四錢)野台參(三錢)於朮(三錢)當歸(三錢)生明乳香(三錢)生明沒藥(三錢)威靈仙(錢半)乾薑(二錢)牛膝(四錢)

熱者,加生石膏數錢,或至兩許。寒者去知母,加烏附子數錢。筋骨受風者,加明天麻數錢。脈弦硬而大者,加龍骨、牡蠣各數錢,或更加山萸肉亦佳。骨痿廢者,加鹿角膠、虎骨膠各二錢(另燉同服)。然二膠僞者甚多,若恐其僞,可用續斷、菟絲子各三錢代之。手足皆痿者,加桂枝尖二錢。

痿證之大旨,當分為三端有肌肉痺木,抑搔不知疼癢者。其人或風寒襲入經絡,或痰涎鬱塞經絡,或風寒痰涎,互相凝結經絡之間,以致血脈閉塞,而其原因,實由於胸中大氣虛損。蓋大氣旺,則全體充盛,氣化流通,風寒痰涎,皆不能為恙。大氣虛,則腠理不固,而風寒易受,脈管湮淤,而痰涎易鬱矣;有周身之筋拘攣,而不能伸者。蓋人身之筋,以宗筋為主,而能榮養宗筋者,陽明也。其人脾胃素弱,不能化穀生液,以榮養宗筋,更兼內有蘊熱以鑠耗之,或更為風寒所襲,致宗筋之伸縮自由者,竟有縮無伸,浸成拘攣矣;有筋非拘攣,肌肉非痺木,惟覺骨軟不能履地者,乃骨髓枯涸,腎虛不能作強也。

方中用黃耆以補大氣,白朮以健脾胃,當歸、乳香、沒藥以流通血脈,靈仙以祛風消痰,恐其性偏走泄,而以人參之氣血兼補者佐之,乾薑以開氣血之痺,知母以解乾薑、人參之熱,則藥性和平,可久服而無弊。其陽明有實熱者,加石膏以清陽明之熱,仿《金匱》風引湯之義也。營衛經絡有凝寒者,加附子以解營衛經絡之寒,仿《金匱》近效朮附湯之義也。至其脈弦硬而大,乃內風煽動,真氣不固之象,故加龍骨、牡蠣以息內風斂真氣。骨痿者加鹿膠、虎膠取其以骨補骨也。筋骨受風者,加明天麻取其能搜筋骨之風,又能補益筋骨也。若其痿專在於腿,可但用牛膝以引之下行。若其人手足併痿者,又宜加桂枝兼引之上行。

或問此方治痿之因熱者,可加生石膏至兩許,其證有實熱可知,而方中仍用乾薑何也?答曰《金匱》風引湯治熱癱癇之的方,原石膏、寒水石與乾薑並用。蓋二石性雖寒而味則淡,其寒也能勝乾薑之熱,其淡也不能勝乾薑之辣。故痿證之因熱者,仍可借其異常之辣味,以開氣血之痺也。

2.振頽丸

前證之劇者,可兼服此丸,或單服此丸亦可。並治偏枯、痺木諸證。

人參(二兩)於朮(二兩炒)當歸(一兩)馬錢子(一兩,法製)乳香(一兩)沒藥(一兩)全蜈蚣(大者五條,不用炙)穿山甲(一兩,蛤粉炒)

共軋細過籮,煉蜜為丸如桐子大。每服二錢,無灰溫酒送下,日再服。

馬錢子,即番本鱉,其毒甚烈,而其毛與皮尤毒。然治之有法,則有毒者,可至無毒。而其開通經絡,透達關節之力,實遠勝於他藥也。今將製馬錢子法,詳載於下。

將馬錢子先去淨毛,水煮兩三沸即撈出。用刀將外皮皆刮淨,浸熱湯中,旦、暮各換湯一次,浸足三晝夜取出。再用香油煎至純黑色,擘開視其中心微有黃意,火候即到。將馬錢子撈出,用溫水洗數次,將油洗淨。再用沙土,同入鍋內炒之,土有油氣,換土再炒,以油氣盡淨為度。

馬錢子為健胃妙藥。馬錢子性雖有毒,若製至無毒,服之可使全身動,以治肢體麻痺(此興奮神經之作用);若少少服之,但令胃腑動有力,則胃中之食必速消。此非但憑理想,實有所見而云然也。滄州朱媼,年過六旬,素有癇風證,醫治數十年,先服中藥無效,繼服西藥麻醉腦筋之品,雖見效,然必日日服之始能強制不發。因諸藥性皆鹹寒,久服傷胃,浸至食量減少,身體羸弱。後有人授以王勛臣龍馬自來丹方,其方原以馬錢子為主藥,如法製好,服之數日,食量頓增,旬餘身體漸壯,癇病雖未即除根,而已大輕減矣。由斯知馬錢子健胃之功效迥異乎他藥也。

特是龍馬自來丹,馬錢子伍以地龍,為治癇風設也。若用以健胃,宜去地龍,加炒白朮細末,其健胃之效益著。爰擬定其方於下

炒白朮(四兩,細末)製好馬錢子(一兩,細末)

二藥調勺,水和為丸一分重(乾透足一分),飯後服五丸,一日再服,旬餘自見功效。

3.薑膠膏

治肢體受涼疼痛,或有凝寒阻遏血脈,麻木不仁。

鮮薑自然汁(一斤)明亮水膠(四兩)

上二味同熬成稀膏,攤於布上,貼患處,旬日一換。凡因受寒肢體疼痛,或因受寒肌肉麻木不仁者,貼之皆可治癒。即因受風,而筋骨疼痛,或肌肉麻木者,貼之亦可治癒。惟有熱腫疼者,則斷不可用。

蓋此等證心中無病,原宜外治。鮮薑之辛辣開通,熱而能散,故能溫暖肌肉,深透筋骨,以除其凝寒痼冷,而渙然若冰釋也。用水膠者,借其粘滯之力,然後可熬之成膏也。若證因受風而得者,擬用細辛細末摻於膏藥之中,或用他祛風猛悍之藥,摻於其中,其奏效當更捷也。

有人因寢涼炕之上,其右腿外側時常覺涼,且有時疼痛。用多方治之不效。語以此方,貼至二十日全愈。

又有人常在寒水中捕魚,為寒水所傷。自膝下被水浸處皆麻木,抑搔不知疼癢,漸覺行動乏力。語以此方,俾用長條布攤藥膏纏於腿上,其足趺、足底皆貼以此膏,亦數換而愈。

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醫方·(十二)治內外中風方-- 精校正體版

醫方·(十二)治內外中風方

1.搜風湯

治中風防風(六錢)真遼人參(四錢,另燉同服,或用野台參七錢代之,高麗參不宜用)清半夏(三錢)生石膏(八錢)僵蠶(二錢)柿霜餅(五錢,沖服)麝香(一分,藥汁送服)

中風之證,多因五內大虛,或秉賦素虛,或勞力勞神過度,風自經絡襲入,直透膜原而達臟腑,令臟腑各失其職。或猝然昏倒,或言語謇澀,或溲便不利,或溲便不覺,或兼肢體痿廢偏枯,此乃至險之證。中之輕者,猶可遲延歲月,中之重者,治不如法,危在翹足間也。故重用防風引以麝香,深入臟腑以搜風。猶恐元氣虛弱,不能運化藥力以逐風外出,故用人參以大補元氣,扶正即以勝邪也。用石膏者,因風蘊臟腑多生內熱,人參補氣助陽分亦能生熱,石膏質重氣輕性復微寒,其重也能深入臟腑,其輕也能外達皮毛,其寒也能祛臟腑之熱,而即解人參之熱也。用僵蠶者,徐靈胎謂邪之中人,有氣無形,穿經入絡,愈久愈深,以氣類相反之藥投之則拒而不入,必得與之同類者和入諸藥使為嚮導,則藥至病所,而邪與藥相從,藥性漸發,邪或從毛孔出,從二便出,不能復留,此從治之法也。僵蠶因風而僵,與風為同類,故善引祛風之藥至於病所成功也。用半夏、柿霜者,誠以此證皆痰涎壅滯,有半夏以降之,柿霜以潤之,而痰涎自息也。

此證有表不解,而浸生內熱者,宜急用發汗藥,解其表,而兼清其內熱。又兼有內風煽動者,可與後內中風治法彙通參觀,於治外感之中兼有熄內風之藥,方為完善。

中風之證,有偏寒者,有偏熱者,有不覺寒熱者。拙擬此方治中風之無甚寒熱者也。若偏熱者,宜《金匱》風引湯加減(乾薑、桂枝減半)。若偏寒者,愚別有經驗治法。曾治一媼,年五十許,於仲冬忽然中風昏倒,呼之不應,其胸中似有痰涎壅滯,大礙呼吸。診其脈,微細欲無,且遲緩,知其素有寒飲,陡然風寒襲入,與寒飲凝結為恙也。急用胡椒三錢搗碎,煎兩三沸,取濃汁多半茶杯灌之,呼吸頓覺順利。繼用乾薑六錢,桂枝尖、當各三錢,連服三劑,可作呻吟,肢體漸能運動,而左手足仍不能動。又將乾薑減半,加生黃耆五錢,乳香、沒藥各三錢,連服十餘劑,言語行動遂復其常。

若其人元氣不虛,而偶為邪風所中,可去人參,加蜈蚣一條、全蠍一錢。若其證甚實,而閉塞太甚者,或二便不通,或脈象鬱澀,可加生大黃數錢,內通外散,仿防風通聖散之意可也。

徐靈胎曾治一人,平素多痰,手足麻木,忽昏厥遺尿、口噤手拳、痰聲如鋸。醫者進參附、熟地等藥,煎成末服。診其脈,洪大有力,面赤氣粗。此乃痰火充實,諸竅皆閉,服參附立危。遂以小續命湯去桂附,加生軍一錢為末,假稱他藥納之,恐旁人之疑駭也。三劑而有聲,五劑而能言。然後以養血消痰之藥調之,一月後,步履如初。此案與愚所治之案對觀,則涼熱之間昭然矣。又遺尿者多屬虛,而此案中之遺尿則為實,是知審證者,不可拘於一端也。然真中風證極少,類中風者極多,中風證百人之中真中風不過一二人。審證不確即凶危立見,此又不可不慎也。

2.逐風湯

治中風抽掣及破傷後受風抽掣者。

生箭耆(六錢)當歸(四錢)羌活(二錢)獨活(二錢)全蠍(二錢)全蜈蚣(大者兩條)

蜈蚣最善搜風,貫串經絡、臟腑無所不至,調安神經又具特長。而其性甚和平,從未有服之覺瞑眩者。

曾治一媼,年六旬。其腿為狗咬破受風,周身抽掣。延一老醫調治,服藥十餘日,抽掣愈甚。所用之藥,每劑中皆有全蠍數錢,佐以祛風、活血、助氣之藥,仿佛此湯而獨未用蜈蚣。遂為擬此湯,服一劑而抽掣即止。

又服一劑,永不反復。

又治一人,年三十餘,陡然口眼歪斜,其受病之邊,目不能瞬。俾用蜈蚣二條為末、防風五錢,煎湯送服,三次全愈。審斯,則蜈蚣逐風之力,原迥異於他藥也。且其功效,不但治風也,愚於瘡癰初起甚劇者,恒加蜈蚣於托藥之中,莫不隨手奏效。雖《神農本草經》謂有墜胎之弊,而中風抽掣,服他藥不效者,原不妨用。

《內經》所謂有故無殞,亦無殞也。況此湯中,又有黃耆、當歸以保攝氣血,則用分毫何損哉。

3.加味黃耆五物湯

治曆節風證,周身關節皆疼,或但四肢作疼,足不能行步,手不能持物。

生箭耆(一兩)於朮(五錢)當歸(五錢)桂枝尖(三錢)秦艽(三錢)廣陳皮(三錢)生杭芍(五錢)生薑(五片)

熱者加知母,涼者加附子,脈滑有痰者加半夏。

《金匱》桂枝芍藥知母湯,治曆節風之善方也。而氣體虛者用之,仍有不效之時,以其不勝麻黃、防風之發也。今取《金匱》治風痺之黃耆五物湯,加白朮以健脾補氣,而即以逐痺(《神農本草經》逐寒濕痺)。

當歸以生其血,血活自能散風(方書謂血活風自去)。秦艽為散風之潤藥,性甚和平,祛風而不傷血。陳皮為黃耆之佐使,又能引肌肉經絡之風達皮膚由毛孔而出也。廣橘紅其大者皆柚也,非橘也。《神農本草經》原橘、柚並稱,故用於藥中,橘、柚似無須分別(他處柚皮不可入藥)。且名為橘紅,其實皆不去白,誠以原不宜去也。

附錄

直隸青縣張××來函

湖北張某,患曆節風證,西醫名僂麻質斯,服其藥年餘無效。步履艱難,天未涼即著皮褲。診其脈,浮數有力,知為經絡虛而有熱之象。遂用加味黃耆五物湯,遵注熱者加知母,又加生薏米、鮮桑枝、牛膝、木通。

服一劑覺輕減,三劑離杖,五劑痊癒。近年用此方治痛風、曆節證,愈者甚多。若無熱者,即用書中原方,亦甚效驗。

江蘇平臺王××來函

××,患肢體痿廢,時當溽暑,遍延中西醫延醫無效。用加味黃耆五物湯治之,連服數劑全愈。

4.加味玉屏風散

治破傷後預防中風,或已中風而螈,或因傷後房事不戒以致中風。

生箭耆(一兩)白朮(八錢)當歸(六錢)桂枝尖(錢半)防風(錢半)黃蠟(三錢)生白礬(一錢)作湯服。

此方原為預防中風之藥,故用黃耆以固皮毛,白朮以實肌肉,黃蠟、白礬以護膜原。猶恐破傷時微有感冒,故又用當歸、防風、桂枝以活血散風。其防風、桂枝之分量特輕者,誠以此方原為預防中風而設,故不欲重用發汗之藥以開腠理也。

蓋《神農本草經》原謂黃耆主大風,方中重用黃耆一兩,又有他藥以為之佐使,宜其風證皆可治也。若已中風抽掣者,宜加全蜈蚣兩條。若更因房事不戒以致中風抽風者,宜再加真鹿角膠三錢(另煎兌服),獨白礬一錢半。若脈象有熱者,用此湯時,知母、天冬皆可酌加。

自擬此方以來,凡破傷後恐中風者,俾服藥一劑,永無意外之變,用之數十年矣。

表侄高××之族人,被人用槍彈擊透手心,中風抽掣,牙關緊閉。自牙縫連灌藥無效,勢已垂危。從前,其莊有因破傷預防中風,服此方者,高××見而錄之。至此,高××將此方授族人,一劑而愈。

又一人,被傷後,因房事不戒,中風抽掣,服藥不效。友人毛××治之,亦投以此湯而愈。夫愚擬此方,原但為預防中風,而竟如此多效,此愚所不及料者也。

5.鎮肝熄風湯

治內中風證(亦名類中風,即西人所謂腦充血證),其脈弦長有力(即西醫所謂血壓過高),或上盛下虛,頭目時常眩暈,或腦中時常作疼發熱,或目脹耳鳴,或心中煩熱,或時常噫氣,或肢體漸覺不利,或口眼漸形歪斜,或面色如醉,甚或眩暈,至於顛僕,昏不知人,移時始醒,或醒後不能撤銷,精神短少,或肢體痿廢,或成偏枯。

懷牛膝(一兩)生赭石(一兩,軋細)生龍骨(五錢,搗碎)生牡蠣(五錢,搗碎)生龜板(五錢,搗碎)生杭芍(五錢)玄參(五錢)天冬(五錢)川楝子(二錢,搗碎)生麥芽(二錢)茵陳(二錢)甘草(錢半)

心中熱甚者,加生石膏一兩。痰多者,加膽星二錢。尺脈重按虛者,加熟地黃八錢、淨萸肉五錢。大便不實者,去龜板、赭石,加赤石脂(喻嘉言謂石脂可代赭石)一兩。

風名內中,言風自內生,非風自外來也。《內經》謂諸風掉眩,皆屬於肝。蓋肝為木臟,木火熾盛,亦自有風。此因肝木失和風自肝起。又加以肺氣不降,腎氣不攝,衝氣胃氣又復上逆,於斯,臟腑之氣化皆上升太過,而血之上注於腦者,亦因之太過,致充塞其血管而累及神經。其甚者,致令神經失其所司,至昏厥不省人事。西醫名為腦充血證,誠由剖解實驗而得也。是以方中重用牛膝以引血下行,此為治標之主藥。而復深究病之本源,用龍骨、牡蠣、龜板、芍藥以鎮熄肝風,赭石以降胃降衝,玄參、天冬以清肺氣,肺中清肅之氣下行,自能鎮制肝木。至其脈之兩尺虛者,當係腎臟真陰虛損,不能與真陽相維繫。其真陽脫而上奔,並挾氣血以上衝腦部,故又加熟地、萸肉以補腎斂腎。從前所擬之方,原止此數味。後因用此方效者固多,間有初次將藥服下轉覺氣血上攻而病加劇者,於斯加生麥芽、茵陳、川楝子即無斯弊。蓋肝為將軍之官,其性剛果,若但用藥強制,或轉激發其反動之力。茵陳為青蒿之嫩者,得初春少陽生發之氣,與肝木同氣相求,瀉肝熱兼舒肝鬱,實能將順肝木之性。麥芽為穀之萌芽,生用之亦善將順肝木之性使不抑鬱。川楝子善引肝氣下達,又能折其反動之力。方中加此三味,而後用此方者,自無他虞也。心中熱甚者,當有外感,伏氣化熱,故加石膏。有痰者,恐痰阻氣化之升降,故加膽星也。

內中風之證,曾見於《內經》。而《內經》初不名為內中風,亦不名為腦充血,而實名之為煎厥、大厥、薄厥。今試譯《內經》之文以明之。《內經》脈解篇曰“肝氣當治而未得,故善怒,善怒者名曰煎厥。蓋肝為將軍之官,不治則易怒,因怒生熱,煎耗肝血,遂致肝中所寄之相火,掀然暴發,挾氣血而上衝腦部,以致昏厥。此非因肝風內動,而遂為內中風之由來乎?

《內經》調經論曰“血之與氣,並走於上,此為大厥,厥則暴死。氣反則生,氣不反則死。蓋血不自升,必隨氣而上升,上升之極,必至腦中充血。至所謂氣反則生,氣不反則死者,蓋氣反而下行,血即隨之下行,故其人可生。若其氣上行不反,血必隨之充而益充,不至血管破裂不止,猶能望其復甦乎。

讀此節經文,內中風之理明,腦充血之理亦明矣。

《內經》生氣通天論曰“陽氣者大怒則形絕,血宛(即鬱字)於上,使人薄厥。觀此節經文,不待詮解,即知其為肝風內動,以致腦充血也。其曰薄厥者,言其腦中所宛之血,激薄其腦部,以至於昏厥也。細思三節經文,不但知內中風即西醫所謂腦充血,且更可悟得此證治法,於經文之中,不難自擬對證之方,而用之必效也。

特是證名內中風,所以別外受之風也。乃自唐、宋以來,不論風之外受、內生,渾名曰中風。夫外受之風為真中風,內生之風為類中風,其病因懸殊,治法自難從同。若辨證不清,本係內中風,而亦以祛風之藥發表之,其臟腑之血,必益隨發表之藥上升,則腦中充血必益甚,或至於血管破裂,不可救藥。此關未透,誠唐、宋醫學家一大障礙也。迨至宋末劉河間出,悟得風非皆由外中,遂創為五志過極動火而猝中之論,此誠由《內經》諸風掉眩皆屬於肝句悟出。蓋肝屬木,中藏相火,木盛火熾,即能生風也。大法,以白虎湯、三黃湯沃之,所以治實火也。以逍遙散疏之,所以治鬱火也(逍遙散中柴胡能引血上行最為忌用,是以鎮肝熄風湯中止用茵陳、生麥芽諸藥疏肝)。以通聖散(方中防風亦不宜用)、涼膈散雙解之,所以治表裏之邪火也。以六味湯滋之,所以壯水之主,以制陽光也。以八味丸引之,所謂從治之法,引火歸源也(雖曰引火歸源,而桂、附終不宜用)。細審河間所用之方,雖不能絲絲入扣,然勝於但知治中風不知分內外者遠矣。且其謂有實熱者,宜治以白虎湯,尤為精確之論。愚治此證多次,其昏仆之後,能自甦醒者多,不能甦醒者少。其於甦醒之後,三四日間,現白虎湯證者,恒十居六七。因知此證,多先有中風基礎,伏藏於內,後因外感而激發,是以從前醫家,統名為中風。不知內風之動,雖由於外感之激發,然非激發於外感之風,實激發於外感之因風生熱,內外兩熱相併,遂致內風暴動。此時但宜治外感之熱,不可再散外感之風,此所以河間獨借用白虎湯,以瀉外感之實熱,而於麻桂諸藥概無所用。蓋發表之藥,皆能助血上行,是以不用,此誠河間之特識也。吾友張山雷(江蘇嘉定人),著有《中風詮》一書,發明內中風之證,甚為精詳。書中亦獨有取於河間,可與拙論參觀矣。

後至元李東垣、朱丹溪出,對於內中風一證,於河間之外,又創為主氣、主濕之說。東垣謂人之元氣不足,則邪湊之,令人猝倒僵仆,如風狀。夫人身之血,原隨氣流行,氣之上升者過多,可使腦部充血,排擠腦髓神經。至於昏厥,前所引《內經》三節文中已言之詳矣。若氣之上升者過少,又可使腦部貧血,無以養其腦髓神經,亦可至於昏厥。是以《內經》又謂“上氣不足,腦為之不滿,耳為之苦鳴,頭為之傾,目為之眩。觀《內經》如此云云,其劇者,亦可至於昏厥,且其謂腦為之不滿,實即指腦中貧血而言也。由斯而論,東垣之論內中風,由於氣虛邪湊,原於腦充血者之中風無關,而實為腦貧血者之中風,開其治法也。是則河間之主火,為腦充血,東垣之主氣,為腦貧血,一實一虛,迥不同也。至於丹溪則謂東南氣溫多濕,有病風者,非風也,由濕生痰,痰生熱,熱生風,此方書論中風者所謂丹溪主濕之說也。然其證原是痰厥,與腦充血、腦貧血皆無涉。即使二證當昏厥之時,間有挾痰者,乃二證之兼證,非二證之本病也。

其所謂因熱生風之見解,似與河間主火之意相同,而實則迥異。蓋河間所論之火生於燥,故所用之藥,注重潤燥滋陰。丹溪所論之熱生於濕,其所用之藥,注重去濕利痰。夫濕非不可以生熱,然因濕生熱,而動肝風者甚少矣(肝風之動多因有燥熱)。是則二子之說,仍以河間為長也。

至清中葉王勛臣出,對於此證,專以氣虛立論。謂人之元氣,全體原十分,有時損去五分,所餘五分,雖不能充體,猶可支持全身。而氣虛者經絡必虛,有時氣從經絡虛處通過,並於一邊,彼無氣之邊,即成偏枯。爰立補陽還五湯,方中重用黃耆四兩,以峻補氣分,此即東垣主氣之說也。然王氏書中,未言脈象何如。若遇脈之虛而無力者,用其方原可見效。若其脈象實而有力,其人腦中多患充血,而復用黃耆之溫而升補者,以助其血愈上行,必至凶危立見,此固不可不慎也。前者邑中某人,右手廢不能動,足仍能行。其孫出門,遇一在津業醫者甫歸,言此證甚屬易治,遂延之診視。所立病案言脈象洪實,已成瘓證無疑。其方仿王氏補陽還五湯,有黃耆八錢。服藥之後,須臾昏厥不醒矣。夫病本無性命之憂,而誤服黃耆八錢,竟至如此,可不慎哉!

××丁卯來津後,其腦中常覺發熱,時或眩暈,心中煩躁不寧,脈象弦長有力,左右皆然,知係腦充血證。

蓋其憤激填胸,焦思積慮者已久,是以有斯證也。為其腦中覺熱,俾用綠豆實於囊中作枕,為外治之法。又治以鎮肝息風湯,於方中加地黃一兩,連服數劑,腦中已不覺熱。遂去川楝子,又將生地黃改用六錢,服過旬日,脈象和平,心中亦不煩躁,遂將藥停服。

天津于氏所娶新婦,過門旬餘,忽然頭疼。醫者疑其受風,投以發表之劑,其疼陡劇,號呼不止。延愚為之診視。其脈弦硬而長,左部尤甚。知其肝膽之火上衝過甚也。遂投以鎮肝熄風湯,加龍膽草三錢,以瀉其肝膽之火。一劑病癒強半,又服兩劑,頭已不疼,而脈象仍然有力。遂去龍膽草,加生地黃六錢,又服數劑,脈象如常,遂將藥停服。

6.加味補血湯

治身形軟弱,肢體漸覺不遂,或頭重目眩,或神昏健忘,或覺腦際緊縮作疼。甚或昏仆移時甦醒致成偏枯,或全身痿廢,脈象遲弱,內中風證之偏虛寒者(肝過盛生風,肝虛極亦可生風),此即西人所謂腦貧血病也。

久服此湯當愈。

生箭耆(一兩)當歸(五錢)龍眼肉(五錢)真鹿角膠(三錢,另燉同服)丹參(三錢)明乳香(三錢)明沒藥(三錢)甘松(二錢)

服之覺熱者,酌加天花粉、天冬各數錢。覺發悶者,加生鷄內金錢半或二錢。服數劑後,若不甚見效,可用所煎藥湯送服麝香二厘或真冰片半分亦可。若服後仍無甚效,可用藥湯,送製好馬錢子二分。

腦充血者,其腦中之血過多,固能傷其腦髓神經。腦貧血者其腦中之血過少,又無以養其腦髓神經。是以究其終極,皆可使神經失其所司也。古方有補血湯,其方黃耆、當歸同用,而黃耆之分量,竟四倍於當歸,誠以陰陽互為之根,人之氣壯旺者,其血分自易充長。況人之腦髓神經,雖賴血以養之,尤賴胸中大氣上升以斡旋之。是以《內經》謂上氣不足,腦為之不滿,耳為之苦鳴,頭為之傾,目為之眩。所謂上氣者,即胸中大氣上升於腦中者也。因上氣不足,血之隨氣而注於腦者必少,而腦為之不滿,其腦中貧血可知。且因上氣不足,不能斡旋其神經,血之注於腦者少,無以養其神經,於是而耳鳴、頭傾、目眩,其人可忽至昏仆可知。

由此知因腦部貧血以成內中風證者,原當峻補其胸中大氣,俾大氣充足,自能助血上升,且能斡旋其腦部,使不至耳鳴、頭傾、目眩也。是以此方不以當歸為主藥,而以黃耆為主藥也。用龍眼肉者,因其味甘色赤,多含津液,最能助當歸以生血也。用鹿角膠者,因鹿之角原生於頭頂督脈之上,督脈為腦髓之來源,故鹿角膠之性善補腦髓。凡腦中血虛者,其腦髓亦必虛,用之以補腦髓,實可與補血之藥相助為理也。用丹參、乳香、沒藥者,因氣血虛者,其經絡多瘀滯,此於偏枯痿廢亦頗有關係,加此通氣活血之品,以化其經絡之瘀滯,則偏枯痿廢者自易愈也。用甘松者,為其能助心房運動有力,以多輸血於腦,且又為調養神經之要品,能引諸藥至腦以調養其神經也。用麝香、梅片者,取其香能通竅以開閉也。用製過馬錢子者,取其能動腦髓神經使之靈活也。

甘松,即西藥中之纈草,其氣香,味微酸。《神農本草經》謂其治暴熱、火瘡、赤氣、疥瘙、疽痔、馬鞍、熱氣。《名醫別錄》謂其治癰腫、浮腫、結熱、風痺、不足、産後痛。甄權謂其治毒風,痺,破多年凝血,能化膿為水,産後諸病,止腹痛、餘疹、煩渴。大明謂其除血氣心腹痛、破結、催生、落胞、血暈、鼻血、吐血、赤白帶下、眼障膜、丹毒、排膿、補痿。西人則以為興奮之品,善治心臟麻痺、霍亂轉筋。東人又以為鎮靜神經之特效藥,用治癲狂、癇痙諸病。蓋為其氣香,故善興奮心臟,使不至於麻痺,而其馨香透竅之力,亦自能開痺通瘀也。為其味酸,故能保安神經,使不至於妄行,而酸化軟堅之力,又自能化多年之結,使盡消融也。至於其能補痿,能治霍亂轉筋者,即心臟不麻痺,神經不妄行之功效外著者也。孰謂中西醫理不相貫通哉?

高姓臾,年過六旬,漸覺兩腿乏力,浸至時欲眩仆,神昏健忘。恐成痿廢,求為延醫。其脈微弱無力。為制此方服之,連進十劑,兩腿較前有力,健忘亦見愈,而仍有眩暈之時。再診其脈,雖有起色,而仍不任重按。

遂於方中加野台參、天門冬各五錢,威靈仙一錢,連服二十餘劑始愈。用威靈仙者,欲其運化參、耆之補力,使之靈活也。

門人張××曾治一人,年三十餘。於季冬負重貿易,日行百餘里,歇息時,又屢坐寒地。後覺腿疼,不能行步,浸至臥床不能動轉,周身筋骨似皆痿廢,服諸藥皆不效。張××治以加味補血湯,將方中乳香、沒藥皆改用六錢,又加淨萸肉一兩。數劑後,腿即不疼。又服十餘劑,遂全愈。

加味補血湯,原治內中風之氣血兩虧者,而略為變通,即治腿疼如此效驗,可謂善用成方者矣。

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醫方·(十一)治小兒風證方-- 精校正體版

醫方·(十一)治小兒風證方

1.定風丹

治初生小兒綿風,其狀逐日抽掣,綿綿不已,亦不甚劇。

生明乳香(三錢)生明沒藥(三錢)朱砂(一錢)全蜈蚣(大者一條)全蠍(一錢)

共為細末,每小兒哺乳時,用藥分許,置其口中,乳汁送下,一日約服藥五次。

此方以治小兒綿風或驚風,大抵皆效。而能因證制宜,再煮湯劑以送服此丹,則尤效。

一小兒,生後數日即抽綿風。一日數次,兩月不愈。為擬此方,服藥數日而愈。所餘之藥,又治癒小兒三人。

附錄

宗弟張××喜用此丹以治小兒驚風。又恒隨證之涼熱虛實,作湯劑以送服此丹。其所用之湯藥方,頗有可采。爰錄其治驗之原案二則於下。

(原案一)己巳端陽前,友人黃××幼子,生六月,頭身胎毒終未愈。稟質甚弱,忽肝風內動,抽掣綿綿不休。囟門微凸,按之甚軟,微有赤色。指紋色紫為爪形。目睛昏而無神,或歪。脈浮小無根。此因虛氣化不固,致肝陽上衝腦部擾及神經也。黃××云:此證西醫已諉為不治,不知尚有救否?答曰此證尚可為,聽吾用藥,當為竭力治癒。遂先用定風丹三分,水調灌下。繼用生龍骨、生牡蠣、生石決明以潛其陽;鈎藤鈎、薄荷葉、羚羊角(銼細末三分)以息其風;生箭耆、生山藥、山萸肉、西洋參以補其虛;清半夏、膽南星、粉甘草以開痰降逆和中。共煎湯多半杯,調入定風丹三分,頻頻灌之。二劑肝風止,又增損其方,四劑全愈。

黃耆治小兒百病,明載《神農本草經》。惟此方用之,微有升陽之嫌。然《神農本草經》又謂其主大風,肝風因虛內動者,用之即能息風可知。且與諸鎮肝斂肝之藥並用,若其分量止用二三錢,原有益而無損也。

(原案二)天津聶姓幼子,生七月,夜間忽患肝風,抽動喘息,不知啼。時當仲夏,天氣亢旱燥熱。察其風關、氣關紋紅有爪形,脈數身熱,知係肝風內動。急囑其乳母,將小兒置床上,不致懷抱兩熱相並。又囑其開窗,以通空氣。先用急救回生丹吹入鼻中,以鎮涼其腦係。遂灌以定風丹三分。又用薄荷葉、黃菊花、鈎藤鈎、梔子、羚羊角以散風清熱,生龍骨、生牡蠣、生石決明以潛陽鎮逆,天竹黃、牛蒡子、川貝母以利痰定喘。將藥煎好,仍調入定風丹三分,囑其作數次灌下,勿擾其睡。嗣來信,一劑風息而病癒矣。

此二證,雖皆係肝風內動抽掣,而病因虛實迥異。張××皆治以定風丹,而其煎湯送服之藥,因證各殊。如此善用成方,可為妙手靈心矣。

獻縣劉姓之嬰孩,抽綿風不已,夜半詢方。知病危急,適存有按小兒風證方所制定風丹,與以少許,服之立止,永未再犯。後屢用此方皆效。

【附方】鮑雲韶《驗方新編》預防小兒臍風散。方用枯礬、蓬砂各二錢半、朱砂二分、冰片、麝香各五厘,共為末。凡小兒降生後,洗過,即用此末擦臍上。每小兒換繈布時,仍擦此末。臍帶落後,亦仍擦之。擦完一料,永無臍風之證。

此方最妙,愚用之多次皆效。真育嬰之靈丹也。

2.鎮風湯

治小兒急驚風。其風猝然而得,四肢搐溺,身挺頸痙,神昏面熱,或目睛上竄,或痰涎上壅,或牙關緊閉,或熱汗淋漓。

鈎藤鈎(三錢)羚羊角(一錢,另燉兌服)龍膽草(二錢)青黛(二錢)清半夏(二錢)生赭石(二錢,軋細)茯神(二錢)僵蠶(二錢)薄荷葉(一錢)朱砂(二分,研細送服)

磨濃生鐵銹水煎藥。

小兒得此證者,不必皆由驚恐。有因外感之熱,傳入陽明而得者,方中宜加生石膏;有因熱瘧而得者,方中宜加生石膏、柴胡。

急驚之外,又有所謂慢驚者,其證皆因寒,與急驚之因熱者,有冰炭之殊。方書恒以一方治急、慢驚風二證,殊屬差謬。慢驚之證,惟莊在田《福幼編》辨之最精,用方亦最妙。其辨慢驚風,共十四條一、慢驚吐瀉,脾胃虛寒也。一、慢驚身冷,陽氣抑遏不出也。一、慢驚鼻風煽動,真陰失守,虛火燒肺也。一、慢驚面色青黃及白,氣血兩虛也。一、慢驚口鼻中氣冷,中寒也。一、慢驚大小便清白,腎與大腸全無火也。一、慢驚昏睡露睛,神氣不足也。一、慢驚手足抽掣,血不行於四肢也。一、慢驚角弓反張,血虛筋急也。一、慢驚乍寒乍熱,陰血虛少,陰陽錯亂也。一、慢驚汗出如洗,陰虛而表不固也。一、慢驚手足螈,血不足養筋也。

一、慢驚囟門下陷,虛至極也。一、慢驚身雖發熱、口唇焦裂出血卻不喜飲冷茶水,進以寒涼愈增危篤,以及所吐之乳、所瀉之物皆不甚消化,脾胃無火可知。唇之焦黑,乃真陰之不足也明矣。

脾風之證,亦小兒發痙之證,即方書所謂慢驚風也。因慢驚二字欠解,近世方書有改稱慢脾風者,有但稱脾風者。二名較之,似但稱脾風較妥,因其證之起點由於脾胃虛寒也。蓋小兒雖為少陽之體,而少陽實為稚陽,有若草木之萌芽,嬌嫩畏寒。是以小兒或飲食起居多失於涼,或因有病過服涼藥,或久瘧、久痢,即不服涼藥亦可因虛生涼,浸成脾風之證。其始也,因脾胃陽虛,寒飲凝滯於賁門之間,阻塞飲食不能下行,即下行亦不能消化,是以上吐而下瀉。久之,則真陰虛損,可作灼熱,其寒飲充盛,迫其身中之陽氣外浮,亦可作灼熱,浸至肝虛風動,累及腦氣筋,遂至發痙,手足抽掣。此證莊在田《福幼編》論之最詳,其所擬之逐寒蕩驚湯及加味理中地黃湯二方亦最善。先用逐寒蕩驚湯,大辛大熱之劑,衝開胸中寒痰,可以受藥不吐,然後接用加味理中地黃湯,諸證自愈。愚用其方救人多矣,而因證制宜又恒有所變通,方能隨手奏效。

【附方】

1)逐寒蕩驚湯

胡椒、炮薑、肉桂各一錢,丁香十粒,共搗成細渣。以灶心土三兩煮湯,澄清,煎藥大半茶杯(藥皆搗碎,不可久煎,肉桂又忌久煎,三四沸即可),頻頻灌之。接服加味理中地黃湯,定獲奇效。

此湯當以胡椒為君。若遇寒痰結胸之甚者,當用二錢,而稍陳者,又不堪用。族侄××六歲時,曾患此證。飲食下嚥,胸膈格拒,須臾吐出。如此數日,昏睡露睛,身漸發熱。投以逐寒蕩驚湯原方,盡劑未吐。

欲接服加味理中地黃湯,其吐又作。恍悟,此藥取之鄉間小藥坊,其胡椒必陳。且只用一錢,其力亦小。遂於食料鋪中,買胡椒二錢,炮薑、肉桂、丁香,仍按原方,煎服一劑。而寒痰開豁,可以受食。繼服加味理中地黃湯,一劑而愈。

方中所用灶心土,須為更改。凡草木之質,多含堿味。草木燒化,其堿味皆歸灶心土中。若取其土煎湯,堿味濃濃,甚是難服,且與脾胃不宜。以灶壙內周遭火燎紅色之土代之,則無堿味,其功效遠勝於灶心土。

2)加味理中地黃湯

熟地五錢,焦白朮三錢,當歸、黨參、炙耆、故紙(炒搗)、棗仁(炒搗)、枸杞各二錢,炮薑、萸肉(去淨核)、炙草、肉桂各一錢,生薑三片,紅棗三枚(捭開),胡桃二個(用仁)打碎為引。仍用灶心土(代以灶壙土)二兩,煮水煎藥。取濃汁一茶杯,加附子五分,煎水攙入。量小兒大小,分數次灌之。

如咳嗽不止者,加米殼、金櫻子各一錢。如大熱不退者,加生白芍一錢。泄瀉不止,去當歸加丁香七粒。

隔二三日,止用附子二三分。蓋因附子大熱,中病即宜去之。如用附子太多,則大小便閉塞不出。如不用附子,則臟腑沈寒,固結不開。若小兒虛寒至極,附子又不妨用一二錢。若小兒但瀉不止,或微見驚搐,尚可受藥吃乳便利者,並不必服逐寒蕩驚湯,只服此湯一劑,而風定神清矣。若小兒尚未成慢驚,不過昏睡發熱,或有時熱止,或晝間安靜,夜間發熱,均宜服之。若新病壯實之小兒,眼紅口渴者,乃實火之證,方可暫行清解。但果係實火,必大便閉結,氣壯聲洪,且喜多飲涼水。若吐瀉交作,則非實火可知。倘大虛之後,服一劑無效,必須大劑多服為妙。方書所謂天吊風、慢脾風皆係此證。

此原方加減治瀉不止者,但加丁香,不去當歸。而當歸最能滑腸,瀉不止者,實不宜用。若減去當歸恐滋陰之藥少,可多加熟地一二錢(又服藥瀉仍不止者,可用高麗參二錢搗為末,分數次用藥湯送服,其瀉必止。)。

慢驚風,不但形狀可辨,即其脈亦可辨。族侄××七八歲時,瘧疾愈後,忽然吐瀉交作。時霍亂盛行,其家人皆以為霍亂證。診其脈弦細而遲,六脈皆不閉塞。愚曰此非霍亂。吐瀉帶有粘涎否?其家人謂偶有帶時。愚曰此寒痰結胸,格拒飲食,乃慢驚風將成之兆也。投以逐寒蕩驚湯、加味理中地黃湯各一劑而愈。

此二湯治慢驚風,雖甚效驗。然治此證者,又當防之於預,乃為完全之策。一孺子,年五六歲,秋夏之交,恣食瓜果當飯。至秋末,其行動甚遲,正行之時,或委坐於地。愚偶見之,遂懇切告其家人曰此乃慢驚風之先兆也。小兒慢驚風證,最為危險,而此時調治甚易,服藥兩三劑,即無患矣。其家人不以為然。至冬初,慢驚之形狀發現,嘔吐不能受食,又不即治。遷延半月,病勢垂危,始欲調治。而服藥竟無效矣。

有狀類急驚,而病因實近於慢驚者。一童子,年十一二,咽喉潰爛。醫者用吹喉藥吹之,數日就愈。

忽然身挺,四肢搐搦,不省人事,移時始醒,一日數次。診其脈甚遲濡。詢其心中,雖不覺涼,實畏食涼物。

其呼吸,似覺短氣。時當仲夏,以童子而畏食涼,且證以脈象病情,其為寒痰凝結,瘀塞經絡無疑。投以《傷寒論》白通湯,一劑全愈。

治一五歲幼童,先治以逐寒蕩驚湯,可進飲食矣,而滑瀉殊甚。繼投以加味理中地黃湯,一日連進兩劑,泄瀉不止,連所服之藥亦皆瀉出。遂改用紅高麗參大者一支,軋為細末,又用生懷山藥細末六錢煮作粥,送服參末一錢強。如此日服三次,其瀉遂止。翌日仍用此方,恐作脹滿,又於所服粥中調入西藥百布聖六分,如此服至三日,病全愈。

又治一未周歲小孩,食乳即吐,屢次服藥亦吐出,囟門下陷,睡時露晴,將成脾風。俾其於每吃乳時,用生硫黃細末一拈,置兒口中,乳汁送下,其吐漸稀,旬日全愈。

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醫方·(十)治癇風方-- 精校正體版

醫方·(十)治癇風方

1.加味磁朱丸

治癇風。

磁石(二兩,能吸鐵者,研極細水飛出,切忌火)赭石(二兩)清半夏(二兩)朱砂(一兩)

上藥各製為細末。再加酒麴半斤,軋細過籮,可得細麴四兩。炒熟二兩,與生者二兩,共和藥為丸,桐子大。鐵銹水煎湯,送服二錢,日再服。

磁石為鐵、養二種原質化合,含有磁氣。其氣和異性相引,同性相拒,頗類電氣,故能吸鐵。之則磁氣全無,不能吸鐵,用之即無效。然其石質甚硬,若生用入丸散中,必製為極細末,再以水飛之,用其隨水飛出者方妥。或和水研之,若拙擬磨翳散之研飛爐甘石法,更佳。

朱砂無毒,而煅之則有毒。按化學之理,朱砂原硫黃、水銀二原質合成。故古方書,皆謂朱砂內含真汞,汞即水銀也。若之,則仍將分為硫黃、水銀二原質,所以有毒。

又原方原用神麴,而改用酒麴者,因坊間神麴窨發皆未能如法,多帶酸味,轉不若造酒麴者,業有專門,麴發甚精,用之實勝於神麴也。

磁朱丸方,乃《千金方》中治目光昏耗、神水寬大之聖方也。李瀕湖解曰磁石入腎,鎮養真陰,使腎水不外移。朱砂入心,鎮養心血,使邪火不上侵。佐以神麴,消化滯氣,溫養脾胃生發之氣。然從前但知治眼疾而不知治癇風,至柯韻伯稱此方治癇風如神,而愚試之果驗,然不若加赭石、半夏之尤為效驗也。原方止此三味,為加赭石、半夏者,誠以癇風之證,莫不氣機上逆,痰涎上湧。二藥並用,既善理痰,又善鎮氣降氣也。

送以鐵銹湯者,以相火生於命門,寄於肝膽,相火之暴動實於肝膽有關。此肝膽為木臟,即為風臟,內風之煽動,亦莫不於肝膽發軔。鐵銹乃金之餘氣,故取金能制木之理,鎮肝膽以熄內風;又取鐵能引電之理,借其重墜之性,以引相火下行也。

附錄

友人祁××之弟患癇風,百藥不效。後得一方,用乾熊膽若黃豆粒大一塊(約重分半),涼水少許浸開服之(冬月宜溫水浸開溫服),數次而愈。祁××向愚述之,因試其方果效。

2.通變黑錫丹

治癇風。

鉛灰(二兩,研細)硫化鉛(一兩,研細)麥麴(兩半,炒熟)

上三味,水和為丸,桐子大。每服五六丸,多至十丸。用淨芒硝四五分沖水送服。若服藥後,大便不利者(鉛灰硫化鉛皆能澀大便),芒硝又宜多用。

古方有黑錫丹,用硫黃與鉛化合,以治上熱下涼,上盛下虛之證,洵為良方。而猶未盡善者,因其雜以草木諸熱藥,其性易升浮,即不能專於下達。向曾變通其方,專用硫化鉛,和熟麥麴為丸,以治癇風數日一發者,甚有效驗。乃服至月餘,因覺熱停服,旬餘病仍反復。遂又通變其方,多用鉛灰,少用硫化鉛,俾其久服不致生熱,加以累月之功,癇風自能除根。更佐以健脾,利痰、通絡、清火之湯劑,治法尤為完善。

取鉛灰法用黑鉛數斤,熔化後,其面上必有浮灰。屢次熔化,即可屢次取之。

製硫化鉛法用黑鉛四兩,鐵鍋內熔化。再用硫黃細末四兩,撒於鉛上。硫黃皆著,急用鐵鏟拌炒。鉛經硫黃燒煉,結成砂子,取出晾冷,碾軋成餅者(係未化透之鉛)去之,餘者,再用乳缽研極細。

3.一味鐵養湯

治癇風,及肝膽之火暴動,或脇疼,或頭疼目眩,或氣逆喘吐,上焦煩熱,至一切上盛下虛之證皆可。

用其湯煎藥,又兼能補養血分。

方用長銹生鐵,和水磨取其銹,磨至水皆紅色,煎湯服之。

化學家名鐵銹為鐵養,以鐵與氧氣化合而成銹也。其善於鎮肝膽者,以其為金之餘氣,借金以制木也。

其善治上盛下虛之證者,因其性重墜,善引逆上之相火下行。相火為陰中之火,與電氣為同類,此即鐵能引電之理也。其能補養血分者,因人血中原有鐵銹,且取鐵銹嗅之,又有血腥之氣,此乃以質補質,以氣補氣之理。

且人身之血,得氧氣則赤,鐵銹原鐵與氧氣化合,故能補養血分也。西人補血之藥,所以有鐵酒。

一六歲幼女,初數月一發癇風,後至一日數發,精神昏昏若睡,未有醒時。且兩目露睛,似兼慢驚。遂先用《福幼編》治慢驚之方治之,而露睛之病除。繼欲治其癇風,偶憶方書有用三家磨刀水洗瘡法,因鐵銹能鎮肝,以其水煎藥,必能制肝膽上衝之火,以熄內風。乃磨水者,但以水貯罐中,而煎藥者,誤認為藥亦在內,遂但煎其水服之,其病竟愈。後知藥未服,仍欲煎服。愚曰磨刀水既對證,藥可不服。自此日煎磨刀水服兩次,連服數日,癇風永不再發。

一人,年三十許,癇風十餘年不愈,其發必以夜。授以前加味磁朱丸方,服之而愈。年餘其病又反復,然不若從前之劇。俾日磨濃鐵銹水,煎湯服之,病遂除根。

族家嫂,年六旬。夜間忽然嘔吐頭疼,心中怔忡甚劇,上半身自汗。其家人以為霍亂證。診其脈,關前浮洪,搖搖而動。俾急磨濃鐵銹水,煎湯服下即愈。

友人韓××曾治一人,當惱怒之後,身軀忽然後挺,氣息即斷,一日數次。韓××診其脈,左關虛浮。遂投以萸肉(去淨核)、龍骨、牡蠣(皆不用)、白芍諸藥,用三家磨刀水煎之,一日連服二劑,病若失。

西藥治癇風者,皆係麻醉腦筋之品,強制腦筋使之不發,鮮能祓除病根。然遇癇風之劇而且勤,身體羸弱,不能支持者,亦可日服其藥兩次,以圖目前病不反復,而徐以健脾、利痰、通絡、清火之藥治之。迨至身形強壯,即可停止西藥,而但治以健脾、利痰、通絡、清火之品。或更佐以鎮驚(若朱砂、磁石類)、祛風(若蜈蚣、全蠍類)、透達臟腑(若麝香、牛黃類)之品,因證制宜,病根自能祓除無餘也。

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醫方·(九)治癲狂方-- 精校正體版

醫方·(九)治癲狂方

1.蕩痰湯

治癲狂失心,脈滑實者。

生赭石(二兩,軋細)大黃(一兩)樸硝(六錢)清半夏(三錢)鬱金(三錢)

2.蕩痰加甘遂湯

治前證,頑痰凝結之甚者,非其證大實不可輕投。其方,即前方加甘遂末二錢,將他藥煎好,調藥湯中服。

凡用甘遂,宜為末,水送服。或用其末,調藥湯中服。若入湯劑煎服,必然吐出。又凡藥中有甘遂,不可連日服之,必隔兩三日方可再服,不然亦多吐出。又其性與甘草相犯,用者須切記。

甘遂性猛烈走竄,後世本草,稱其以攻決為用,為下水之聖藥。痰亦水也,故其行痰之力,亦百倍於他藥。曾治一少年癲狂,醫者投以大黃六兩,連服兩劑,大便不瀉。後愚診視,為開此方,惟甘遂改用三錢。病家謂,從前服如許大黃,未見行動,今方中止用大黃兩許,豈能效乎?愚曰但服,無慮也。服後,大便連瀉七八次,降下痰涎若干,癲狂頓愈。見者以為奇異,彼蓋不知甘遂三錢之力,遠勝於大黃六兩之力也。

痰脈多滑,然非頑痰也。愚治此證甚多。凡癲狂之劇者,脈多瘀塞,甚或六脈皆不見,用開痰藥通之,其脈方出,以是知頑痰之能閉脈也。

癲狂之證,乃痰火上泛,瘀塞其心與腦相連竅絡,以致心腦不通,神明皆亂。故方中重用赭石,借其重墜之力,攝引痰火下行,俾竅絡之塞者皆通,則心與腦能相助為理,神明自復其舊也。是以愚治此證之劇者,赭石恒有用至四兩者,且又能鎮甘遂使之專於下行,不至作嘔吐也。

癲者,性情顛倒,失其是非之明。狂者,無所畏懼,妄為妄言,甚或見聞皆妄。大抵此證初起,先微露癲意,繼則發狂。狂久不愈,又漸成癲,甚或知覺全無。蓋此證,由於憂思過度,心氣結而不散,痰涎亦即隨之凝結。又加以思慮過則心血耗,而暗生內熱。痰經熱煉,而膠粘益甚,熱為痰錮,而消解無從。於是痰火充溢,將心與腦相通之竅絡,盡皆瘀塞,是以其神明淆亂也。其初微露癲意者,痰火猶不甚劇也,迨痰火積而益盛,則發狂矣。是以狂之甚者,用藥下其痰,恒作紅色,痰而至於紅,其熱可知。迨病久,則所瘀之痰,皆變為頑痰。其神明淆亂之極,又漸至無所知覺,而變為癲證。且其知覺欲無,從前之憂思必減,其內熱亦即漸消,而無火以助其狂,此又所以變為癲也。然其初由癲而狂易治,其後由狂而癲難治。故此證,若延至三四年者,治癒者甚少。

人之神明,原在心與腦兩處。金正希曰“人見一物必留一影於腦中,小兒善忘者,腦髓未滿也,老人健忘者,腦髓漸空也。汪庵釋之曰“凡人追憶往事,恒閉目上瞪,凝神於腦,是影留於腦之明徵。由斯觀之,是腦原主追憶往事也。其人或有思慕不遂,而勞神想像,或因從前作事差誤,而痛自懊,則可傷腦中之神。若因研究理解工夫太過,或有將來難處之事,而思患預防,躊躇太過,苦心思索,則多傷心中之神。究之,心與腦,原徹上徹下,共為神明之府。一處神明傷,則兩處神俱傷。腦中之神明傷,可累及腦氣筋。心中之神明傷,亦可累及腦氣筋。且腦氣筋傷,可使神明顛倒狂亂,心有所傷,亦可使神明顛倒狂亂也。

曾治一少婦癲狂,強灌以藥,不能下嚥。遂俾以樸硝代鹽,每飯食之,病患不知,月餘而愈。誠以樸硝鹹寒屬水,為心臟對宮之藥,以水勝火,以寒勝熱,能使心中之火熱,消解無餘,心中之神明,自得其養,非僅取樸硝之能開痰也。

3.調氣養神湯

治其人思慮過度,傷其神明。或更因思慮過度,暗生內熱,其心肝之血,消耗日甚,以致心火肝氣,上衝頭部,擾亂神經,致神經失其所司,知覺錯亂,以是為非,以非為是,而不至於瘋狂過甚者。

龍眼肉(八錢)柏子仁(五錢)生龍骨(五錢,搗碎)生牡蠣(五錢,搗碎)遠志(二錢,不炙)生地黃(六錢)天門冬(四錢)甘松(二錢)生麥芽(三錢)菖蒲(二錢)甘草(錢半)鏡面朱砂(三分,研細用頭次煎藥湯兩次送服)磨取鐵銹濃水煎藥。

此乃養神明、滋心血、理肝氣、清虛熱之方也。龍眼肉色赤入心,且多津液,最能滋補血分,兼能保合心氣之耗散,故以之為主藥柏子仁多含油質,故善養肝,兼能鎮肝,又與龍骨、牡蠣之善於斂戢肝火肝氣者同用,則肝火肝氣自不挾心火上升,以擾亂神經也;用生地黃者,取其能瀉上焦之虛熱,更能助龍眼肉生血也;用天門冬者,取其涼潤之性,能清心寧神,即以開燥痰也;用遠志、菖蒲者,取其能開心竅、利痰涎,且能通神明也;用朱砂、鐵銹水者,以其皆能鎮安神經,又能定心平肝也;用生麥芽者,誠以肝為將軍之官,中寄相火,若但知斂之鎮之,或激動其響應之力,故又加生麥芽,以將順其性,蓋麥芽炒用能消食,生用則善舒肝氣也。至於甘松,其性在中醫用之以清熱、開瘀、逐痺;在西醫則推為安養神經之妙藥,而兼能治霍亂轉筋,蓋神經不失其所司,則筋可不轉,此亦足見安養神經之效也。